回回地唠叨,心里却明白,为了救小栓的命,这事已成定局,是再无回旋余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c交易
节气已过立秋,鲁镇的后半夜却依然有暑热,古怪的气温蒸得天地间所有生物都异常倦怠。连太阳都懒得上工,明明月亮已经下山,它却还没从厚厚的云层间探出头来,空余出一张无边黑暗的天布,将所有龌龊肮脏包容。
华老栓一夜未眠,一直睁眼数着时光的流逝。间或他也顺带数一数里屋儿子的咳嗽声,告诉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栓。为了小栓,就是花光辛苦了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或者被妹子和外甥女寻仇,他都认了。
但他心里发慌。即使床边有华大妈这个活人作陪,他仍旧怕地要死。好像要把自己的寿命嫁接到儿子身上似的,他没来由地笃定如果儿子的病好了,他就得折寿,得替外甥女偿命。廖华氏的冤魂不会放过他。
“小栓的爹,你就走了么还早。”华大妈也没睡安稳,丈夫一动就惊醒了,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火柴。没摸着“啊”
窗外正好有棵树,平常是绿色的,但笼罩在夜色里,就被染成了乌鸦一样的黑。看不清叶子,只能看到树干与树枝的影,毫无章法地向上下左右戳出去,像个蓬头垢面的长发女鬼。咋眼瞧见的那一瞬,她以为她看到了夫妹的鬼魂。
华老栓被她唬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里屋传来华小栓的咳嗽,初始时还只是零星的一两声,之后就越咳越急。华小栓不得不微张着嘴,痰恰好堵在喉咙口,不能上也不能下,黏糊糊的同气管勾肩搭背,把脸闷地红中带黑。
华大妈终于擦着了火柴,一面回答华老栓说没事一面擎着灯心急火燎地奔去看儿子。因为憋着气,华小栓已经不得不坐了起来,把头仰靠在床头,勉强喘息。本来他咳了一阵已慢慢平静,谁知看到华大妈进门被激了一下,又疯狂地打起机关枪来,咳咳咳,咳咳咳,肺在胸膛里振动,好像要裂开一般痛。
“小栓,把痰吐出来,你把痰吐出来”华大妈恨不能代子受难,将洁净的手绢捧到他下巴下边兜住,可那口痰像在小栓喉头扎了根,任凭他怎么往外赶都不肯挪步。
“你咳出来,小栓你咳出来。”华大妈心急如焚,嘴里的话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不停地劝。
“哎。”这当口老栓已经披上了衣服,一手扣着扣子,另一只手去床底下捞来鞋子往脚上套,“唔,栓儿他娘,你给我罢。”
“哦。”华大妈朝小栓的背猛拍了几下,确定他再没力气把痰咳出来,才不甘心地弃了儿子,到枕头底下掏出包洋钱来交给老栓,“你放好,别丢了,小心着点儿”似有一百万个不放心。那毕竟是他们夫妻俩大半辈子的劳动成果。从今往后,他们得从头开始攒棺材本了。
华老栓也惟恐有失,小心翼翼地接了钱,贴肉装入衣袋,又在外头按了按,走到门口时强迫症似地又按了两下,这才提着灯笼出门。仿佛只有这样才算牢靠了。身后传来小栓的询问,因咳嗽断断续续的,但老栓耐着性子等他把整句话讲完才低声道:“小栓,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儿我去进点茶果,不干你的事,你继续睡”里屋的咳嗽渐渐消停了。
华老栓收拢衣领,一个人梦游一般往外走。太阳仍旧没有升起,到处都黑乎乎的,只有灯笼落在地上的光点,照亮前方有限的路。街上空无一人,蚊虫却被光与食物吸引,嗡嗡嗡尖叫着聚集,叫声左右摇摆,飘忽不定。华老栓挥手在耳边虚晃,声音骤然消失,但不一会儿更变本加厉,巴掌上的包已经馒头似的肿起来,奇痒无比。
华老栓不好跟几只虫子计较,在蚊子包上猛挠几下,终于把它抠破,感觉不那么痒了,才低下头继续专心走路。心里空落落的,他的手不自觉地又按上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