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坏女人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狐狸精出去,要不然我就拿扫把赶你们出去”
女孩们文雅地退出屋子,尽管非常惊讶,但她们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侮辱。她们对时尚的敏锐是不容置疑的;她们怎么会跟不上时代这个老太太怎么懂得腰带和发带的潮流毕竟她只是个农妇
可是,过了不久,特里尔奶奶便把妈妈拉到一边,严厉地说出她的担忧。
“你最好把这些女孩看紧一点。有一天她们会让我们蒙羞。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c打网球c模仿贵族的样子这是沉溺在感官的乐趣里,这是亵渎上帝。太太,你得把她们看好。我不喜欢她们做的事。谦卑的女孩必须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猜想,妈妈有点同意奶奶的看法,可是她绝不会干预女孩们的穿着。
往后的许多年里,两位老太太继续用亲近的敌意,让生活环绕着对方运转。她们像两颗冰冷的双子星,彼此相连,却又彼此隔离,靠着相互的平衡生存下去。她们记得同样久远的过去c有着相同的心情和习惯c认定相同的封建秩序c信仰相同暴怒恐怖的上帝。她们的相似之处远超出相异之处,但她们就是无法相安无事。
她们妥善安排一切,好让彼此不会碰面。她们沿着不同的小径爬上山坡,在不同的日子买东西,在不同的地方上厕所,连上教堂的时间也不一样。然而,其中的一个总会知道另一个要做什么,并且狂热地表示不以为然。华伦奶奶在装满花朵的大桶边烹煮和搅拌她的美酒c爬过她的空心菜田,或敲打我们的窗户,在窗外说闲话c抱怨和唱歌。特里尔奶奶在黑暗中起身,梳理她打过蜡般光滑的头发,外出坐在森林里咀嚼c嗅闻并吞下豆粥。然而,在她们之间,她们保有一种相互察觉的能力,这种能力主要仰赖她们的耳朵和鼻孔。华伦奶奶的酒沸腾时,特里尔奶奶会手脚痉挛;特里尔奶奶吸鼻烟时,华伦奶奶会严厉叫骂两人都不让对方忘记自己的存在。所以,她们整天都在偷听c嗅闻c窥伺c敲打地板和天花板c匍匐在房间里大声咳嗽c在隔绝的距离外追赶对方。这是一种酸甜自知c苦乐参半的生活,多年的习惯使这种生活变得完美。对我来说,她们两个都是神话中永存不朽的老太婆;她们永远活在墙板里的某个地方,因而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她们,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有一天,特里尔奶奶爬出森林时摔了一跤,跌碎了骨盆。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床上。她耐心地躺着,穿着印花棉布的外套,看起来脸色蜡黄,但梳过的头发像少女一样细致。她接受了她的死亡,没有一点抱怨,仿佛某个巨大的权威力量史奎尔c她父亲,或是上帝在一旁命令她,要她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我快死了,”她对妈妈说,”就在那次显灵之后。上个星期,我看见它坐在我的床脚。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我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有人响亮地敲着我们的窗子。华伦奶奶在外头。
“太太,你听到它的声音了吗”她仿佛知道一切,”从午夜以后,它一直在外头尖叫。”华伦奶奶的私人宠物和信差,就是这只死亡之鸟。她对我们提到它的时候,忽然岔开了话题。”它叫了三四次。就在红豆杉的林子里。她要走了,你记住我的话。”
那一天,特里尔奶奶真的走了。她的骨头太老了,没法接回去。她就像一个细致苍白的肥皂泡,比她同一辈的女孩飞得更高一点c更远一点。她飘浮得够久了,久得我们都能见到她;她在我们眼前盘旋了短暂的一瞬,然后瞬间就破灭了,永远地消失了,没有在空中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个微弱c逐渐干涸的影像,以及一丝丝鼻烟的云雾。
小教堂挤满了人。大家都是为了她的丧礼,为了这位象征本地的老太太而来的。他们抬着她的灵柩,沿着森林边缘往前走,然后把它放在推车上,穿过整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