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探春这边,因挂着香菱之事,连夜悬心。隔天却先生处上学,只得强捺着性子,几乎不曾忍得眼迸金星。比及下学,总不管其他,赶紧先过来找到宝玉,却又不好明说,只得再次忍耐着,先兜了几个圈儿,才慢慢问到柳湘莲现身在何处。
只听宝玉说道:“他萍踪浪迹,最喜欢往各处走。我也只在年前隔壁珍大哥请客时见过他一次,后来便再不曾见着,只听说他又出门了。前儿在外头赴宴时,倒是听人说,恍惚在金陵那边见过像是他的人。但只远远瞧了一眼,并不敢确认,终究也不是准信儿。”
听他这么一说,探春顿时更加迷惑了,说不得心中忧喜半参:喜的是或许自己真可以遇见个“老乡”,忧的是总不能得个准话儿。因事关年轻男子,也不好再追问宝玉。后来翠墨又往那边打听了事情回来,依然也是毫无头绪。当下不免深觉失望,兼之许多猜,连日总是心神不宁。连贾环过来看她,也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这天正暗暗发愁,心中翻过无数猜测,忽然想到一点:此事薛蟠才是事主,何不往那边去探探口风?
因想到这一层,便先唤人去打听过,得知宝钗等连日来已将诸般亲朋旧友会遍,今日并未出门,这才往梨香院过来。先还想着叫上一两个姊妹一道过去,但迎春身上不耐烦,懒得走动;惜春又仍往宁府去找秦氏了。便只得独个儿过去。
谁想途中忽又见宝玉、黛玉两个,因问过她欲往何处,听罢宝玉便说道:“正巧,太太还嘱了我们空多往宝姐姐处坐坐呢,左右我们也无事和三妹妹一道过去罢。”
宝玉脾气软和,探春倒不么在意他的意思,闻言只看着黛玉,瞧她怎么说。
黛玉本待先宝玉几句,然后再一同过去。现下见探春只管看她目中大有深意。因顿了一下,遂改了口风:“不消太太说,我也要去看看宝姐姐的。这几日他们忙着寻亲会友总不曾好生厮见过,论理也该去一遭,否则倒失了礼。”
宝玉听了说道:“既是如此,便不好着手去了。”说着命身后跟的小丫头贾母处去一趟,吩咐道:“就说我们要往姨妈那边去,老太太早上说的那冰糖琥珀糕和高丽印糕取些来,带了去也是一点小心意。”
见那丫头答应着去了,玉因向宝玉笑道:“二爷如今也学起来了,多礼得很呢。”
宝玉亦笑道:“原是先提起个‘礼’字依令而行罢了。你却又有话说。”
闻言黛玉将头一扭。道:“什么令不令只管去听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地话。那些才是令呢。我算什么日说地话儿总是清风过驴耳。谁肯认真听来?”
听至此处。探春便渐渐回过味来:黛玉原是在暗讽宝玉待宝钗太过殷勤呢。这点小心思目下看来简直可爱可笑。然想起黛玉日后地光景。又不免令人难过叹惋。一念及此。探春暗道。自己势单力薄。虽有心挽回贾府之颓势。每每地却总是碰壁。难道竟无能至此。连面前一个小姑娘也不能顾得周全?
见探春直直看着自己。黛玉再猜不到她正愁着如何替自己免了后时之命。只当是自己身上有甚么不妥。忙问了一声儿。探春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我正想着前儿那盘棋呢。等明日有空。咱们仍将它下完罢?”
黛玉遂应了。这时。打发去贾母那边地人也回来了。后头跟着两个提东西地丫鬟。走近一看。其中一个竟是琥珀。宝玉忙说道:“打发她们拿过来就是。何消又劳烦姐姐亲身走这一趟?”
琥珀说道:“若送别地东西呢。倒也罢了。这糕点却与我同名。所以我说不得要亲身送一趟了。”
黛玉听了,因笑道:“这糕虽名为琥珀,实是用柿饼磨了粉,再加熟糯米粉和冰糖等物做的,又同你的‘琥珀’有甚么相干了?若真个用琥珀作了,没得倒把人牙崩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