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极一带拆房,台球房c“汉城”都在拆除之列。
妈妈说:“待在京都是没有前途了,咱们去大阪吧。再开家黑市吃食店,钱可不要太好赚。”
她用拆除补助金做本钱,毅然挺进在这种局势下别人逃之犹嫌不及的闹市。这份胆识大约是因为她在殖民地长大。爸爸骨瘦如柴,皮肤白得透明,唯有偶尔同律师上野下围棋,大声吼叫时,才像个男子汉。
父母好像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让辰郎转学的问题。
冬日的天空,b29轰炸机拖曳着鲜明的航迹,向东飞去交错而过的是三架编队的日本战机。有人说:“那是特攻队。”举头遥望,太阳光射进眼睛里,有人打起了喷嚏。
整个社会一片骚乱,妈妈在大阪谷町租好了房子,不问是中餐c西餐还是日餐师傅,招募了几位因为饭馆关闭而遭解雇的厨师,三下五除二,便开起了为军人和军需工厂管理者服务的地下饭馆。一切似乎在京都时就准备妥当了。
到京都去上学实在太远,辰郎便转校到了高津中学,上二年级。
爸爸在家里简直形同房客,客人们虽然不至于弦歌喧嚷,却也吃得杯盘狼藉,他便尽心尽力地收拾打扫,目的却是为了偷喝酒壶甚至酒杯里剩下的残酒。
同班同学只能带些面包或红薯充作便当,唯有辰郎带的是饭馆的菜肴。动员去工厂干活时,下午三点发的面包,他瞧也不瞧一眼。
未几,轰炸使得一切化作灰烬,望着自己苦心经营c如今化作废墟的饭馆,妈妈丝毫不曾垂头丧气。她穿着豪奢的上衣,下
身却是扎脚裤,诤诤断言道:“瞧瞧,日本已经完蛋啦。这可是海
军说的,准没错”
爸爸却还唠唠叨叨,在废墟上刨来刨去,将镜头烧歪的照相机c只剩下个框框的煤气暖炉宝贝疙瘩似的收起来。
在“天下茶屋”租了两间屋子。自打辰郎记事以来,第一次同父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战后,也不知道妈妈托了什么关系,在森小路找到一间类似牛奶店的店铺,摆上了发糕c红薯羊羹,做起生意来。
爸爸又唠叨:“美国人要来了。美国人最喜欢打台球。要是京极那家店还在该多好啊。真他妈的傻”
他依然割舍不下,还带着辰郎去京极看过。尽管有粗制滥造之嫌,京极一带还是亮起了彩灯,唯有被拆除那一带仿佛黑洞般无人过问,变成了极方便的“公共厕所”。
昭和二十一年,辰郎上中学四年极,如果成绩尚佳,他打算报考旧制第三高等学校。他还是习惯不了大阪,一心想回京都,于是有了这么个奢望。听说停电时,占领军宿舍附近的电灯还是亮着的,他便住到了那一带的同学家里,专心致志地学习。
森小路妈妈的店里,他连脸也不曾露过,只听说十分兴旺。妈妈又像从前一样,给辰郎买过分奢侈的学生装,给他很多零花钱。
“对不起,阿辰呀,能不能借点钱给我”爸爸被忽视,似乎手头拮据,一次一二十块,死乞白赖地向儿子借钱。
他经常到鹤桥c京桥去买私酒浇愁,这一年年底甲醇中毒,一命呜呼了。其实此前情形就有些不妙,早晨起床时,如果不摸摸索索地先用水洗去眼屎,恐怕连眼睛都睁不开。他的人生就此草草收场。
妈妈自然是如释重负,教训儿子道:“落到你爹那种地步,人就算完蛋了。你可得好好学习。要多少钱,娘都会给你的。”
尽管老师说绝非易事,辰郎却固执己见,不肯改变报考三高的志愿,理由之一是,如果去京都念书,就可以不跟妈妈住在一块儿了。
妈妈每天夜里回来时,都满口酒气,有时是乘出租车一直到家门口,和送她回来的男人用听来耳生的语言交谈。不,其实并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