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低低流过窗外,一望无际的雪原从车窗外飞驰而过。排作一列的稻草架子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
从大阪出发的辰郎,在乘客爆满的电车里坐了一天。他照对付小腿肚抽筋的要领,将大脚趾猛力往上翘起,借以疗治硬似石头的腿肚子。他一心要缓解症状,此外什么也不肯想,这倒也并非因为清楚这一点:千思万想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夜车驶过高崎一一这个站名似曾相识一一以后,又善解人意地逐一在一个人影也无的小站停靠,朝着山里驶去。站员悠然地报着“汤桧曾”c“后闲”之类的站名,听上去宛似另一个世界。
猛然回过神来,只见窗外一尺多远处,耸立着一堵雪墙,高得望不见顶,上端消失在黑暗之中。分明知道这是扫起的雪堆,辰郎却毫无来由地心悸不已。
为了等候和上行车1交会,火车在越后汤泽站停车二十分钟。辰郎打算喝水,下到了站台上,只觉得那寒气顺着一个个毛孔直往体内钻。这还不算,周遭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气味也没有,他更觉得毛骨悚然。
由于雪光的映射,山峦仿佛漂浮起来,直逼到眼前。山脚下灯火成行,似乎是旅馆,其中一家写着“稻本”字样。大概是踩在站台上冻结成冰的雪上滑倒了,有人在怒骂。骂声旋即消失,传来了水龙头仿佛咳嗽般的咝咝声。
辰郎印象中的车站,再怎么小,也总是通宵达旦地充斥着喧嚣声,混混沌沌地笼罩着温吞的空气,而且必定牢牢地附着人粪和焦土的气味。三宫站c大阪站,鹤桥c京桥c天王寺,幸免于战火的京都和奈良,无不如此。即便是仅停留过一次的东京站和上野站,情形也毫无二致。他只在七年前昭和十五年来过一次东京,此次深夜踏上大都会陌生的土地,紧接着又从上野乘上火车,内心却也未曾害怕,就是因为车站特有的气味。
1上行车,在日本,由地方开往东京的列车称为上行车,由东京开往地方的列车称为下行车。
只要有了那种仿佛要渗透进皮肤的车站的气味,哪怕远在天涯海角,辰郎也能处变不惊。
越后汤泽车站如蒸馏水一般透明,辰郎再次刻骨铭心地认识到周围的环境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然而事已至此,手忙脚乱也无济于事。这也是他在近半载的流浪生活和枚方少管所的日日夜夜中学来的处世术:严严实实地将自己罩在坚壳之内,绝不慌手慌脚地对外界刺激做出一一反应,方为妙策。
任凭外边风浪起,我白稳坐钓鱼台,这是走投无路时反败为胜的办法。
四天前,他被少管所的教官“娘们”叫了去。走到楼下办公室一看,律师上野正伸着手在烤火,大概是柴火中夹杂有尚未干透的树枝,火盆直冒烟。
上野是辰郎住在京都时同一居民小组的邻居,跟辰郎喝甲醇而死的爹关系要好,一道去岚山游玩时,还曾在树林中练习过谣曲,是个仪表堂堂的汉子。辰郎一家搬到大阪之后,爹和上野大概还有往来,而辰郎却是三年未见他了,加之又是在这种地方见面,辰郎缄口不言。
“自打你爹死后,你也吃苦啦。”
话说得让人好生感动。
辰郎莫名其妙,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来自火盆的热气沁入躯体。那长九尺宽十一尺的木板地木板墙的房里,凛冽的寒风钻穴觅隙,呼啸而入。如今已近十一月底,面积仅三坪的狭小空间里,十三个人不得不挤作一团,但如今反倒是好事,因为以躯体为彼此取暖是唯一的活命办法。辰郎思忖道,多暖一会儿再说,这至少可以帮大家储备些热量。
“起码得打声招呼嘛人家可是特地跑来探望你的。”教官“小胖子”敦促道。
“还是你妈妈告诉我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上野身穿衣领上镶着天鹅绒的大衣,比从前略显得清瘦些,于心有愧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