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奶粉罐一直放在母亲的梳妆台旁边。
我念小学五年级时,多少开始在意打扮了,可那时处于战争期间,连女孩子都不许佩戴蝴蝶结,穿艳丽的衣服。就连运动会时穿件运动服,节日里穿双新的白袜子,我都会对镜端详,百看不厌。顺便还会打开奶粉罐,拿里边的小勺舀一点舔舔。
“久子呀,小宝宝多可怜。小宝宝没有别的东西吃,不像久子,又有面包又有米饭。”妈妈虽不曾当场看见久子偷吃,可是奶粉渐少,偷嘴的事便立马暴露。
说到甜食,那时只有红糖块和黑市里流出的黑麦芽糖,奶粉那柔和的滋味,相较之下无与伦比。所以对于正值长身体的时期c面对甜食馋涎欲滴的我,妈妈并不厉声责骂,明明知道奶粉减少,却也并不将罐子藏起来,只是口头说说而已。那时候,小宝宝刚刚生下来半年。
我还记得母亲挺着大肚子的身姿,那时候我们一同从医院检查完毕回家,待回过神来,正逢防空演习的。警防团的人见母亲没穿扎脚裤,明知她正怀孕,却指责起来。母亲羞愧不已,对亲戚说“年过四十再怀孕,可怜现眼又丢人”,我在一旁听见,觉得很不是滋味。然而生下来,却是个可爱的小妹妹。
昭和十八年春天,学校重新编班,我早早放学回到家,见母亲躺在床上,接生婆待在一旁。我被带到四谷的亲戚家去。当时心中充满恐惧,好像妈妈就此便要死去。来到外边,趁没人注意正擦眼泪,发现一个小孩乐不可支地盯着哭哭啼啼的我。第二天照样去上学,放学后回到高树町自己家里,好像已是日暮时分。黑暗中,母亲和婴儿躺在床上,我看见婴儿口中含着的膨胀得如此之大,大为吃惊。父亲在纸上写下“文子”二字,告诉我,这就是妹妹的名字。
如今回想起来,我依然觉得自己是疼爱文子的。排队买东西时,我总是背着她,就像幼童抱着布娃娃,从不肯释手一般。我让文子坐在起居室橱柜上收音机和佛龛之间狭窄的空处,转过身背对着她,把带子系到胸前扎紧。母亲称赞说:“久子好聪明啊”
我虽然疼爱她,但从没停止过偷吃奶粉。我不知道当时的配给是怎么回事,不过地板下面挖的防空洞里,存有许多奶粉罐,并不会因为我偷吃一点,文子就不够吃。不光偷吃,我还用牛皮纸信封装好,带去和同学换花生。
奶粉含在口中,会黏在上颌和口腔两侧,很牢,对镜张口时,嘴巴里白花花一片,那时我突然想起患白喉死去的小孩,听说会有一层白色的膜堵住喉咙,发出狗叫般的声音,咳嗽着死去。
贞三还算溺爱孩子,但并不因为有了伸子就改变此前的作息。自从调到新设的电视台,他无法再以孩子为借口早退回家,不过深夜回到家,总会守在藤编的婴儿床前,久久地望着孩子的睡容。半夜里孩子哭闹,他也不生气。偶尔傍晚时分在家,他还会帮孩子洗澡,因为力气大,洗起来得心应手。
“这是婴儿体操,做了腿长得长。”无非是些从育儿书上学来的知识。他将婴儿头下脚上提溜着,久子在一旁提心吊胆。
伸子八个月时感冒了,吃了退烧药之后,又开始拉肚子,拉个不停,明显地瘦弱下来。这么一来,贞三和婆婆都慌了手脚,又是换医生,又是迁怒于他人,闹得惊天动地,不可开交,久子却处变不惊。待孩子病情总算好转之后,贞三叹道:“啊呀,为人之母的自信可真伟大呀。我还以为不行了,办公室的电话铃一响就心惊肉颤,回家路上,又担心会不会出什么大事,甚至害怕走近家门。你倒一点也不慌张。”
“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孩子的生命力可强大啦。”
“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太小了。我甚至觉得她活着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快别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