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叠半大的房间,阿绢却不在家。据女房东介绍,阿娟如今在保险公司做推销员。善卫压根不曾想到她竟在工作,然而转念一想,一个女人独自度日,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善卫在幸免于战火的六甲车站前,那些空袭前就十分熟悉的街道上闲逛了一圈,回到了麻将馆。不料这次与以惊人的势头从二楼冲下来的阿绢迎面相遇,他事先预备好的寒暄话全飞到了九霄云外。
“啊哟,这不是善卫吗都长这么大啦”
自己完全被当作了小孩子。虽然心怀不满,但毕竟令人怀念。走进房间里一看,一件家具也没有,那光景不由令人心寒。仔细看去,仅仅三年之间,阿绢越发衰老了。裙子太长,将小腿都遮住了一大半,男装似的上衣同样土气,跟东京的妈妈相比,简直有若云泥。不愉快的心情油然而生。
“你肚子饿了吧我去叫点寿司来。”阿绢从壁橱的米袋里量了一合1米,装进了纸口袋。“你在东京恐怕吃过更好吃的寿司。”
1合,容量单位,1合约合01升。
善卫偷偷地拉开壁橱看了看,只见里面是两条薄薄的被十,下面一层放着粗糙的饭碗和盘子,形同喂猫用的食器,此外别无长物。两人住在筱原时的行李c衣箱等都无影无踪了。总不至于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吧然而四下里却看不到。只有一座粗陋的佛龛,安置在搁板上面。
“我去泡茶,你稍稍等一会儿。”阿绢带了寿司回来,旋即又不见了踪影,似乎是去向麻将馆的老板娘借茶壶了。在昏暗的室内,望着色泽难看的寿司,善卫心情黯淡。阿绢回来犹白忙前忙后,又是手巾又是酱油,手忙脚乱。
“那个”一声“娘”涌上了舌尖,却没能直率地喊出口。“您不吃吗”善卫特意用标准的东京话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善卫不要客气,快点吃吧。就怕此地的吃食不合你的口味。”阿绢再次卑屈地说着相同的话,“那边家里都好吗”
“嗯。”
“那太好了。托大家的福,娘的身体也很好。”她毫不介意地
自称娘。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皮肤的色泽显得混浊。
满心以为一见了面,自然而然就会话涌如泉,谁知却说不出话来,一来二往之间,善卫突然担心起来:阿绢会不会提出要自己晚上住在这里
“这爸爸叫我替他办件事,我回头再来吧。”他的口气极不自然。
阿绢却仿佛正等着这句话似的:“是吗正经事情不先办好不行哦。娘白天要出去,善卫什么时候来,娘知道后可以在屋里等你。”
“那么,我就明天傍晚来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么抬脚就走也太不像话,于是善卫信口开河地聊了几句闲话,便逃也似的告辞了。如果到废墟附近去,说不定能碰到小学时的同学,他心念一动,很想显摆一下这身漂亮衣服。然而废墟却一如往昔,只是雨水冲来的泥土上长出了一层野草。放眼望去,只剩下窝棚的残骸,根本就没有人迹。
善卫喝了一瓶啤酒,走出了地下食堂,眼前依然是同样的黑暗,延绵不断右边的红帽子咖啡店,是战前就在的,其他的房屋则从未见过。在烟杂店打听到德井公寓的所在后,从国道向着靠山一侧走了进去,善卫满心以为那公寓一准是文化住宅,是现代风格的建筑,没承想自己竞在它前面来来回回走过两三次,方才注意到。
从洞开的大门往里面看,根本不像有人住。
“请问,有人吗”善卫如同吼叫般问道。
右边的门哗啦啦发出一阵声响,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他看见善卫,便将右手举至脑袋的位置,握着拳头向上指指,又松开手。“爸”他喊了一声,便缩了回去。
“谁来了”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