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光点忽悠悠地飘来舞去,然后停留在蚊帐上小憩。好啊于是又去捉了百来只,彼此的面孔虽然仍看不清,心儿却宁静了下来,眼睛追逐着萤火虫那徐缓的动作,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萤光的行列于是便化作了昭和十年十月的阅舰仪式。六甲山的半山腰上装饰了巨大的船型彩灯,从那里遥望大阪湾的联合舰队,航空母舰好像木棒似的浮在海面,战舰舰首架起了白色的帐篷。爸爸当时在巡洋舰摩耶号上服务,清太拼命地寻找那舰影,却找不到摩耶号特有的好似断崖般舰桥的军舰。大约是商大的铜管乐队吧,断断续续地奏起了军舰进行曲:钢铁城堡浮海上,攻守自如好栋梁。爸爸是在哪里打仗呢照片上已经沾满了汗迹。敌机来袭啷啷嘟,清太将萤光当作曳光弹。对啦,三月十七日夜里空袭时高射机关炮的曳光弹,就仿佛萤火虫似的,飘飘忽忽被吸上了天空,那玩意当真能打得中吗
到了早晨,萤火虫死了一半,掉落下来,节子将它们的尸骸埋在了坑道的入口处。
“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给萤火虫造墓呀。”节子低垂着头,又说道,“妈妈也在坟墓里边吧”清太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接着说了下去:“我听阿姨说的,妈妈已经死了,埋在坟墓里边。”
清太这才第一次泪水盈眶。“下次我们给妈妈上坟去。节子你记不记得我们不是去过布引旁边的春日野墓地吗妈妈就在那里啊。”
樟树下一座小小的坟墓。
对了,这骨殖也该放进去才是,不然妈妈会不得安宁呢。
人们看见兄妹俩拿着妈妈的和服去换大米,去井边打水,便立即知道了两人是住在坑道里面,然而谁也不来探望他们。
他们拾来枯枝煮饭,盐分不足时便去汲取海水沿途虽然也曾遭受过p一51型战斗机的扫射,可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平平静静。夜里有萤火虫守望着,他们习惯了坑道里的朝朝夕夕。
不过清太两手的指间生出了湿疹,节子也渐渐地衰弱下去。趁着夜晚钻进贮水池,一边拾田螺一边顺便洗身子,只见节子的肩胛骨和肋骨一天天地凸显了出来。
“不好好吃东西可不行呐。”清太想去捉些蛙来吃,于是盯准了蛙鸣声喧响的地方,却没有本事捉到它们。
尽管嘴上说着好好吃东西,然而妈妈的和服早已经卖光,而黑市上一个鸡蛋要三元,一升油一百元,半斤牛肉二十元,一升大米二十五元,找不着门路的话,也只能望洋兴叹。因为靠近城市,农家也变得甚为狡猾,拿钱去买米他们是不肯卖的,于是兄妹俩很快又开始吃掺杂大豆的杂烩粥。。到了七月末,节子患上了疥癣。头天把跳蚤虱子捉个精光,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却又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衣缝。一想到那灰色的虱子身上一星点猩红就是节子的血,清太便怒火中烧,将那细细的腿一根一根地拔下来,凌迟处死。他甚至会无益地空想:萤火虫难道就不能吃吗
未几,大约是体力不支,连清太去海边时,节子也怀抱着从不释手的布偶人躺着不动:“我在家等你啊。”
清太外出时,必定要从人家的菜园里偷来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黄瓜c青番茄给节子吃有一次,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宝贝疙瘩似的啃着一个苹果,清太一把抢夺了过来,飞奔回家。“节子,快快吃苹果”一听说是苹果,节子眼睛闪闪发亮,接过来就啃,可立刻便说:“不对,这不是苹果”清太试着咬了一口,原来却是削去了皮的生红薯。
大约是因为白白地空欢喜了一场,节子泪水盈眶。“红薯也好啊快点儿吃吧。你不吃的话,哥哥可就要吃掉了啊。”清太故意装出强硬的语气,却哽咽起来。
配给如今怎么样了呢大米c火柴和盐本来是可以领到的,可是由于兄妹俩没有加入居民小组,偶尔刊登在报纸上配给新闻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