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望见阪神方向的海滨一带摇曳着通红的光焰。
肯定已经烧到石屋川二本松附近了,再休息一会儿就走。然而转念又想到:自己可是从那熊熊烈焰之中奔逃出来的
“你没啥事儿吧,节子”
“木屐只有一只啦。”
“哥哥再给你买比这更好的。”
“我也有钱呢”
节子将钱包拿了出来:“帮我把它打开。”打开结实的铜卡口一看,里面有枚一分钱或五分钱的硬币,此外还有小鹿形状的小沙包c红黄蓝三色的玻璃弹珠。一年前节子吞下了一颗玻璃弹珠,当天起他们就在院子里摊开报纸,让她拉屎。到了第二天傍晚,顺顺当当地拉了出来。现在这颗跟那颗一模一样。
“咱们家烧掉了吗”
“奸像是。”
“那可怎么办呢”
“爸爸会给我们报仇的。”
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因为清太也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是好,还好那轰鸣声总算是远去了。
不一会儿,下了几分钟夏季骤雨似的阵雨。望着那黑色的污迹,清太心想,啊这就是轰炸之后下的雨恐怖感终于减弱,他站起身来眺望海面。海面上转瞬之间便已是一片黝黑,无数的浮游物忽而浮起忽而沉下,而山峦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王山的左边似乎发生了山火,飘荡着悠然的紫烟。
“来呀,背背。”清太让节子坐在堤坝上,将后背转向妹妹,她便趴了上来。奔逃时丝毫不曾感觉沉重,此刻却感觉沉甸甸的。清太抓住草根,攀上堤坝。
爬到上面一瞧,只见御影第一及第二国民学校c御影公会堂仿佛自己长脚走到了这边,看上去很近。酒窖c士兵们居住的板屋,甚至消防署和松林,全都荡然无存。阪神电车的土堤简直近在眼前。国道上三辆电车追尾一处,火灾的痕迹一路顺坡而上,望去似乎径直延伸到了六甲山顶,那尽头处笼罩在烟雾之中,尚有十五六处还在滚滚地冒着浓烟。轰隆一声,不知是哑弹着火了还是定时炸弹爆炸,一时声响大作,一阵旋风将铺在屋顶上的白铁皮板卷上了天空。
清太感觉节子猛一下紧抱住自己的后背,于是对她说道:“这弄得可真叫一千二净呀。瞧瞧,那儿就是公会堂,你还跟哥哥去吃过杂烩粥呢。”可背上毫无反应。“等一下噢。”清太说道,重新裹好绑腿,顺着堤坝顶往前走去。
右手边有三家的房屋逃过了火灾,阪神电车石屋川车站却烧得只剩下个屋顶的骨架,再往前的神社更是成了一片灰烬,只留下一个石头净手钵。
渐渐地,人增多了,全都携老带幼,瘫坐在街沿上,一张嘴巴却忙个不停。大家把烧水铁壶挂在树上,用烟煤烧开水c烤山芋干。
二本松在通往山区方向的国道右侧,清太赶到那里,却不见妈妈的身影。见大伙都望着河床,清太也看了一看,只见干涸的砂石上横陈着五具窒息死亡的尸体,有的脸朝下俯伏着,有的则仰面朝天成个“大”字。清太萌生了去确认妈妈是否在里边的念头。
妈妈自打生了节子之后,便患上了心脏病,半夜里发作时,就让清太拿冷水来敷心口,痛苦时便支起上半身,摞上几只坐垫,将身体靠在上面。就是隔着睡衣,也可以看见她的左随着心脏的鼓动在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药全是中药,早晚喝红色的粉末。手腕瘦得用手掌能攥上两圈。由于妈妈跑不动,所以清太事先把她送进了防空壕,可是壕口一旦被火焰包围,那么那里就将是妈妈的葬身之地了。此事尽管已经心知肚明,可仅仅因为通往防空壕的近路被烈焰阻断,自己就不顾妈妈的安危,一溜烟逃开了。清太自责不已。然而就算是跑到了妈妈那儿,又将会如何呢“你带着节子逃命去吧,妈妈一个人没关系的。你们俩可一定要活下去啊,不然对不起你爸爸。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