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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萤火虫之墓

    清太蜷曲着后背,靠在省线1“三宫站内海滨一侧那马赛克剥落殆尽c水泥裸露无遗的柱子上,屁股贴紧地面,两脚笔直地戳向前去。尽管饱受阳光灼晒,且近一个月不曾洗过澡,然而枯瘦的面颊却一味地沉陷入苍白。到了夜间,他便眺望那个大概是因为心情亢奋,宛如山贼般焚烧篝火c高声骂娘的莽汉的剪影;早晨则茫然睥睨着络绎不绝走过身畔的学生们的脚丫子大军:穿土黄色校服c背白色包袱的是神户一中的,背双肩书包的则是市立中学的;县一c亲和c松荫c山手等女校学生则着清一色的扎脚裤,上身是水手服,其区别全看衣领形状。不曾留神者则罢,那些偶然垂目或察觉到异臭的人,便会忙不迭地纵身跃开,避让清太。而清太连爬到近在咫尺的厕所的力气,都已然没有了。

    1省线,即铁道省经营的铁路。

    仿佛是将这三尺见方的粗柱子当作了亲娘一般,每一根柱子前都坐着一个流浪儿。他们聚集到车站来,不知是因为此处乃是唯一许可他们进入的场所,抑或是出于对总群集于此的人的依恋,还是由于这里有水可喝或有人心血来潮会施舍。

    进入九月份之后,三宫高架铁道桥下的黑市随即宣告开张。首先是有人将砂糖融化在开水中,装在汽油桶里,一杯卖五毛钱。然后,商品除蒸山芋c芋头粉团子c饭团子c大福团子c炒饭c年糕红豆汤c馒头c乌冬面c天妇罗盖浇饭c咖喱饭,又增加了蛋糕c大米c麦子c砂糖c天妇罗c牛肉c牛奶c罐头c鱼c烧酒c威士忌c梨子c酸橙,甚至高统胶靴c自行车内胎c火柴c香烟c胶底连袜五趾布鞋c尿片c套子c军用毛毯c军靴c军服c半长靴,应有尽有。刚刚有人将今天早晨老婆塞进包里的麦饭连同铝制饭盒一道掏出来,叫道:“哎,十块钱啦,哎,十块钱啦。”便见另一人单手将穿旧了的短靴挑在手指上喊:“二十块钱咋样,二十块啦。”

    清太为食物的香味吸引,心中困惑不已。此前他把在防空壕的积水中浸泡得颜色退尽的长和服衬衣c衣带c和服衬领c丝质腰带等妈妈遗留下来的衣物,卖给摊开一张草席便算开店营业的旧衣贩子,好歹吃上了半个月继而人造棉的中学校服c绑腿c鞋子都逐一消失了踪影。总不能连裤子也卖掉吧。犹豫不决之间,清太已养成了在车站过夜的习惯。

    一副从战时疏散地来的学生仔模样的少年,将头巾规规矩矩地叠好,挂在帆布袋上,肩上的背囊如同挂满彩旗的军舰一般吊着饭盒水壶钢盔,他们及其家人既然已经抵达目的地,便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如释重负般把串成条的蒸糠团子拋了过来,那些大约是预备在火车上应急的。也有复员士兵出于同情,家有年龄相仿的孙子的老奶奶出于怜悯,人人都像供佛似的在稍远处悄悄放下吃剩的面包或是一把炒豆子,像清太这样的流浪儿便满怀感激地收下。有时清太会遭站员驱逐,不想立在检票口站岗的宪兵反而挥掌将站员击退,回护清太。唯有水,是要多少有多少,于是清太便在这里落地生根,半个月之后,就瘫痪于此了。

    严重的腹泻经久不愈,清太在柱子与站台的厕所之间疲于奔命。一旦蹲下去,起身时两腿便会颤抖不已。用身体抵住把手脱落的门扉站起来,走路时则要用一只手扶着墙壁。如此一来,便好似瘪掉的气球,无须多久就后背靠在柱子上,一动也不动了,连腰板都直不起来。但腹泻却毫不留情,照样来袭,眼见着屁股周围的裤子染成了黄色。狼狈的清太羞愧无比,满心想逃开去,身子却动弹不得,只好用手将地上稀疏的沙粒和尘土刮拢过来,糊在裤子上,试图将颜色遮住。然而手臂所及的范围可想而知,或许旁人见了,还以为是饿得精神错乱的流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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