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而他们却让
她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揉捏中破碎。不过,这一点,那一刻她并不明了,尽管她是为
了明了而去的。
那一刻,用两根枯硬的手指在她手掌上摸索的也是一个男人。
“你的掌纹真乱。”他说,“生命线怎么中间断了一截,呵不,是和事业线缠
一块去了。不过还是细,细若游丝。”
他是个算命的人,一个瞎子。许多年来他总是坐在这棵正对着弄堂口的梧桐树
下,人们说他的两根手指比眼睛看得还清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在那里关了门就在这里开了窗。
“事业,嗯,捧的倒是个好饭碗,可惜,给生命线一缠就碎了。不过,钱倒是
不少。你有财运,已经起运了,你会有钱,很有钱,一下子就发财,只是横财总是
难以长久的。”
“那么,感情呢”她耐不住还是问了。其实她很有些失望,她觉得这瞎子几
乎没一点说准的。可她还是问了,本来她就是为这个才来找这个瞎子的。
两根枯硬的手指仔细地触摸着她的手掌,微微的凉意透过他的指尖游走在她的
肌肤上。而他的声音,那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更像一股阴恻恻的凉风撞击着她
的耳膜。
“呵,你有桃花运。你会碰到不止一个男人。三角,不止一个三角。小姑娘,
侬要当心,男人会让你有麻烦的。”
她的手一下子被握紧了,他的手指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重重地揉搓起来。
她本能地慌乱了,用力抽回手,扔下两张“大团结”,扭头就走。
可他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地追着她:
“小姑娘,侬要当心,这两年特别要当心。”
眼前的手掌越来越模糊,雾气在曹丽琴的眼里聚集,厚厚的,蒙住了她的眼,
蒙住了她那双小巧白嫩的手和手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
此刻,这双小巧白嫩的手正扣在一副不锈钢的铐子里。坚硬的金属冷冷地触摸
着她的肌肤,就像那一天,那两根枯硬的冷冷触摸着她命运的手指。
这样一种相似的冷冷,刺激着曹丽琴的记忆,在这暗夜之中断断续续地明明灭
灭。
其实她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她记不清自己这么呆呆地坐着有多久了;也记不
清她是怎么从法庭的被告席上走下来,又是怎么到的这里;甚至她都记不起法官拿
着那份判决书都念了些什么。事实上自从法官口中吐出那两个字起,她的记忆就变
得无关紧要了。不只是记忆,所有她听到过的看到过的,所有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和
她毫无关系了。时光已经停滞,她游离在意识之外。
就像此刻,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夜已经来了,也没有意识到头顶上的那盏高瓦
数的灯亮得有多么刺眼,这清白刺眼的光把国室的夜照成了一个阴森森的白日。当
然,一个死囚是不需要区分白昼和黑夜的,一个死因的监室里是永远没有阳光下的
白昼也永远不能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的。
曹丽琴是一个死回。一个刚宣判了的死囚犯。
曹丽琴继续对着她那双扣在不锈钢铐子里的手瞪大了眼睛,可是那些纤细的线
条全都隐在浓白的雾里,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只是记起了他,那个瞎子,那个用两
根冷冷的枯硬的手指看穿她命运的男人。
这个男人要她当心,他说男人会让她有麻烦,他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