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买来的书选出了两网篮,明天饬人送到乡下。为恐敌机再来投烧夷弹,毁了
你的全部。但我竭力把这念头遏住,勿使它明显地浮出到意识上来,因为我不忍让
你被毁,不愿和你永诀的我装好两网篮书,已是十一点钟,肚里略有些饥。开开
橱门,发见其中一包花生和半瓶玫瑰烧酒,就拿到堂西的书室里放在“草草杯盘供
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的对联旁边的酒桌子上,两人共食。我用花生下酒,她吃
花生相陪。我发见她嚼花生米的声音特别清晰而响亮,各隆,各隆,各隆,各隆
好像市心里演戏的鼓声。我的酒杯放到桌子上,也戛然地振响,满间屋子发出回
声。这使我感到环境的静寂,绝对的静寂,死一般的静寂,为我生以来所未有。我
拿起电筒,同陈宝二人走出门去,看一看这异常的环境,我们从东至西,从南到北
,穿遍了石门湾的街道,不见半个人影,不见半点火光。但有几条饿瘦了的狗躺在
巷口,见了我们,勉强站起来,发出几声凄惨的愤懑的叫声。只有下西弄里一家铺
子的楼上,有老年人的咳嗽声,其声为环境的寂静所衬托,异常清楚,异常可怕。
我们不久就回家。我们在你的楼上的正寝中睡了半夜。天色黎明,即起身入乡,恐
怕敌机一早就来。我出门的时候,回头一看,朱栏映着粉墙,樱桃傍着芭蕉,二十
多扇玻璃窗紧紧地关闭着,在黎明中反射出惨淡的光辉。我在心中对你告:“缘缘
堂,再会吧我们将来再见”谁知这一瞬间正是我们的永诀,我们永远不得再见
了
以上我说了许多往事,似有不堪回首之悲,其实不然我今谨告你在天之灵,
我们现在虽然不得再见,但这是暂时的,将来我们必有更光荣的团聚。因为你是暴
敌的侵略的炮火所摧残的,或是我们的神圣抗战的反攻的炮火所焚毁的。倘属前者
,你的在天之灵一定同我一样地愤慨,翘盼着最后的胜利为你复仇,决不会悲哀失
望的。倘属后者,你的在天之灵一定同我一样地毫不介意;料想你被焚时一定蓦地
成空,让神圣的抗战军安然通过,替你去报仇,也决不会悲哀失望的。不但不会悲
哀失望,我又觉得非常光荣。因为我们是为公理而抗战,为正义而抗战,为人道而
抗战。我们为欲歼灭暴敌,以维持世界人类的和平幸福,我们不惜焦土。你做了焦
土抗战的先锋,这真是何等光荣的事。最后的胜利快到了你不久一定会复活我
们不久一定团聚,更光荣的团聚
一九三八年
end
告缘缘堂在天之灵
去年十一月中,我被暴寇所逼,和你分手,离石门湾,经杭州,到桐庐小住。
后来暴寇逼杭州,我又离桐庐经衢州c常山c上饶c南昌,到萍乡小住。其间两个
多月,一直不得你的消息,我非常挂念。直到今年二月九日,上海裘梦痕写信来,
说新闻报上登着:石门湾缘缘堂于一月初全部被毁。噩耗传来,全家为你悼惜。我
已写了一篇还我缘缘堂为你伸冤,登在文艺阵地上。现在离开你的忌
辰已有百日,想你死后,一定有知。故今晨虔具清香一支,为尔祷祝,并为此文告
你在天之灵:
你本来是灵的存在。中华民国十五年,我同弘一法师住在江湾永义里的租房子
里,有一天我在小方纸上写许多我所喜欢而可以互相搭配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