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台上了。然后一一拾去玻
璃的碎片,揩干桌子。约费了半小时的扰攘,好容易把善后办完了。去镜台上看看茶杯里的
四只蝌蚪,身体都无恙,依然是不绝地游来游去,但形体好象小了些,似乎不是原来的蝌蚪
了。以前养在玻璃瓶中的时候,因有凸镜的作用,其形状忽大忽小,变化百出,好看得多。
现在倒在茶杯里一看,觉得就只是寻常乡间田里的四只蝌蚪,全不足观。都会真是枪花繁多
的地方,寻常之物,一到都会里就了不起。这十里洋场的繁华世界,恐怕也全靠着玻璃瓶的
凸镜的作用映成如此光怪陆离。一旦失手把玻璃瓶打破了,恐怕也只是寻常乡间田里的四只
蝌蚪罢了。
过了几天,家里又有人来玩上海。我们的房间嫌小了,就改赁大房间。大人c孩子,加
以茶房,七手八脚地把衣物搬迁。搬好之后立刻出去看上海。为经济时间计,一天到晚跑在
外面,乘车c买物c访友c游玩,少有在旅馆里坐的时候,竟把小房间里镜台上的茶杯里的
四只小蝌蚪完全忘却了;直到回家后数天,看到花台边上洋磁面盆里的蝌蚪的时候,方然忆
及。现在孩子们给洋磁面盆里的蝌蚪迁居在墙角里新开的小池塘里,满怀的希望,等候着它
们的变成青蛙。我更怅然地想起了遗弃在上海的旅馆里的四只蝌蚪。不知它们的结果如何
大约它们已被茶房妙生倒在痰盂里,枯死在垃圾桶里了
妙生欢喜金铃子,去年曾经想把两对金铃子养过冬,我每次到这旅馆时,他总拿出他的
牛筋盒子来给我看,为我谈种种关于金铃子的话。也许他能把对金铃子的爱推移到这四只蝌
蚪身上,代我们养着,现在世间还有这四只蝌蚪的小性命的存在,亦未可知。
然而我希望它们不存在。倘还存在,想起了越是可哀它们不是金鱼,不愿住在玻璃瓶
里供人观赏。它们指望着生长c发展,变成了青蛙而在大自然的怀中唱歌跳舞。它们所憧憬
的故乡,是水草丰足,春泥粘润的田畴间,是映着天光云影的青草池塘。如今把它们关在这
商业大都市的中央,石路的旁边,铁筋建筑的楼上,水门汀砌的房笼内,磁制的小茶杯里,
除了从自来水龙头上放出来的一勺之水以外,周围都是磁c砖c石c铁c钢c玻璃c电线c
和煤烟,都是不适于它们的生活而足以致它们死命的东西。世间的凄凉c残酷c和悲惨,无
过于此。这是苦闷的象征,这象征着某种生活之下的人的灵魂
假如有谁来报告我这四只蝌蚪的确还存在于那旅馆中,为了象征的意义,我准拟立刻动
身,专赴那旅馆中去救它们出来,放乎青草池塘之中。
阿咪
阿咪者,小白猫也。十五年前我曾为大白猫“白象”写文。白象死后又曾养
一黄猫,并未为它写文。最近来了这阿咪,似觉非写不可了。盖在黄猫时代我早
有所感,想再度替猫写照。但念此种文章,无益于世道人心,不写也罢。黄猫短
命而死之后,写文之念遂消。直至最近,友人送了我这阿咪,此念复萌,不可遏
止。率尔命笔,也顾不得世道人心了。
阿咪之父是中国猫,之母是外国猫。故阿咪毛甚长,有似兔子。想是秉承母
教之故,态度异常活泼。除睡觉外,竟无片刻静止。地上倘有一物,便是它的游
戏伴侣,百玩不厌。
人倘理睬它一下,它就用姿态动作代替言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