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客人的姓名统统忘记了。但觉姓都是百家姓所载的,名字中有好几个“生”字和“卿”
字。
主人请许多客人围住一张八仙桌坐定了。这回我不自选座位,一任主人发落,结果被派
定坐在左边,独占一面。桌上已放着四只盆子,内中两盆是糕饼,一盆是瓜子,一盆是樱桃
。
仆人送到一盘茶,主人立起身来,把盘内的茶一一端送客人。客人受茶时,有的立起身
来,伸手遮住茶杯,口中连称“得罪,得罪”。有的用中央三个指头在桌子边上敲击:“答
,答,答,答”,口中连称“叩头,叩头”。其意仿佛是用手代表自己的身体,把桌子当作
地面,而伏在那里叩头。我是第一个受茶的客人,我点一点头,应了一声。与别人的礼貌森
严比较之下,自觉太过傲慢了。我感觉自己的态度颇不适合于这个环境,局促不安起来。第
二次主人给我添茶的时候,我便略略改变态度,也伸手挡住茶杯。我以为这举动可以表示两
种意思,一种是“够了,够了”的意思,还有一种是用此手作半个揖道谢的意思,所以可取
。但不幸技巧拙劣,把手遮隔了主人的视线,在幽暗的厅堂里,两方大家不易看见杯中的茶
。他只管把茶注下来,直到泛滥在桌子上,滴到我的新制的淡青灰哔叽长衫上,我方才觉察
,动手拦阻。于是找抹桌布,揩拭衣服,弄得手忙脚乱。主人特别关念我的衣服,表示十分
抱歉的样子,要亲自给我揩拭。我心中很懊恼,但脸上只得强装笑容,连说“不要紧,没有
甚么”;其实是“有甚么”的我的新制的淡青灰哔叽长衫上又染上了芭蕉扇大的一块茶渍
主人以这事件为前车,以后添茶时逢到伸手遮住茶杯的客人,便用开诚布公似的语调说
:“不要客气,大家老实来得好”客人都会意,便改用指头敲击桌子:“答,答,答,答
。”
这办法的确较好,除了不妨碍视线的好处外,又是有声有色,郑重得多。况且手的样子
活象一个小形的人:中指象头,食指和无名指象手,大指和小指象足,手掌象身躯,口称“
叩头”而用中指“答,答,答,答”地敲击起来,俨然是“五体投地”而“捣蒜”一般叩头
的模样。
主人分送香烟,座中吸烟的人,连主人共有五六人,我也在内。主人划一根自来火,先
给我的香烟点火。自来火在我眼前烧得正猛,匆促之间我真想不出谦让的方法来,便应了一
声,把香烟凑上去点着了。主人忙把已经烧了三分之一的自来火给坐在我右面的客人的香烟
点火。这客人正在咬瓜子,便伸手推主人的臂,口里连叫“自来,自来”。“自来”者,并
非“自来火”的略语,是表示谦让,请主人“自”己先“来”就是点香烟的意思。主人
坚不肯“自来”,口中连喊“请,请,请”,定要隔着一张八仙桌,拿着已剩二分之一弱的
火柴杆来给这客人点香烟。我坐在两人中间,眼看那根不知趣的火柴杆越烧越短,而两人的
交涉尽不解决,心中替他们异常着急。主人又似乎不大懂得燃烧的物理,一味把火头向下,
因此火柴杆烧得很快。幸而那客人不久就表示屈服,丢去正咬的瓜子,手忙脚乱地向茶杯旁
边捡起他那支香烟,站起来,弯下身子,就火上去吸。这时候主人手中的火柴杆只剩三分之
一弱,火头离开他的指爪只有一粒瓜子的地位了。
出乎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