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彻底地真实而纯洁。最是我到上海去干了无聊的所谓“事”回来,或者去同不相干的人们
做了叫做“上课”的一种把戏回来,你们在门口或车站旁等我的时候,我心中何等惭愧又欢
喜惭愧我为甚么去做这等无聊的事,欢喜我又得暂时放怀一切地加入你们的真生活的团体
。
但是,你们的黄金时代有限,现实终于要暴露的。这是我经验过来的情形,也是大人们
谁也经验过的情形。我眼看见儿时的伴侣中的英雄c好汉,一个个退缩c顺从c妥协c屈服
起来,到象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
这条路呢
我的孩子们憧憬于你们的生活的我,痴心要为你们永远挽留这黄金时代在这册子里。
然这真不过象“蜘蛛网落花”,略微保留一点春的痕迹而已。且到你们懂得我这片心情的时
候,你们早已不是这样的人,我的画在世间已无可印证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1此文原为子恺画集代序。
2悲伤过度。
儿女
回想四个月以前,我犹似押送囚犯,突然地把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从上海的租寓中拖出,
载上火车,送回乡间,关进低小的平屋中。自己仍回到上海的租界中,独居了四个月。
这举动究竟出于甚么旨意,本于甚么计划,现在回想起来,连自己也不相信。其实旨意与
计划,都是虚空的,自骗自扰的,实际于人生有甚么利益呢只赢得世故尘劳,做弄几番欢愁
的感情,增加心头的创痕罢了
当时我独自回到上海,走进空寂的租寓,心中不绝地浮起这两句楞严经文:“十方虚
空在汝心中,犹如白云点太清里;况诸世界在虚空耶”
晚上整理房室,把剩在灶间里的篮钵c器皿c余薪c余米,以及其他三年来寓居中所用的
家常零星物件,尽行送给来帮我做短工的邻近的小店里的儿子。只有四双破旧的小孩子的鞋子
不知为甚么缘故,我不送掉,拿来整齐地摆在自己的床下,而且后来看到的时候常常感到
一种无名的愉快。直到好几天之后,邻居的友人过来闲谈,说起这床下的小鞋子阴气迫人,我
方始悟到自己的痴态,就把它们拿掉了。
朋友们说我关心儿女。我对于儿女的确关心,在独居中更常有悬念的时候。但我自以为这
关心与悬念中,除了本能以外,似乎尚含有一种更强的加味。所以我往往不顾自己的画技与文
笔的拙陋,动辄描摹。因为我的儿女都是孩子们,最年长的不过九岁,所以我对于儿女的关心
与悬念中,有一部分是对于孩子们--普天下的孩子们--的关心与悬念。他们成人以后我对
他们怎样现在自己也不能晓得,但可推知其一定与现在不同,因为不复含有那种加味了。
回想过去四个月的悠闲宁静的独居生活,在我也颇觉得可恋,又可感谢。然而一旦回到故
乡的平屋里,被围在一群儿女的中间的时候,我又不禁自伤了。因为我那种生活,或枯坐默想
,或钻研搜求,或敷衍,应酬,比较起他们的天真c健全c活跃的生活来,明明是变态的,病
的,残废的。
有一个炎夏的下午,我回到家中了。第二天的傍晚,我领了四个孩子--九岁的阿宝c七
岁的软软c五岁的瞻瞻c三岁的阿韦--到小院中的槐荫下,坐在地上吃西瓜。夕暮的紫色中
,炎阳的红味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