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启闭各洞而吹奏起来,其音宛如无腔之短笛。他又教我用洋蜡
烛的油作种种的浇造和塑造。用芋艿或番薯镌刻种种的印版,大类现今的木版画。诸如
此类的玩意,亦复不胜枚举。
现在我对这些儿时的乐事久已缘远了。但在说起我额上的疤的来由时,还能热烈地回忆
神情活跃的五哥哥和这种兴致蓬勃的玩意儿。谁言我左额上的疤痕是缺陷这是我的儿时欢
乐的佐证,我的黄金时代的遗迹。过去的事,一切都同梦幻一般地消灭,没有痕迹留存了。
只有这个疤,好象是“脊杖二十,刺配军州”时打在脸上的金印,永久地明显地录着过去的
事实,一说起就可使我历历地回忆前尘。仿佛我是在儿童世界的本贯地方犯了罪,被刺配到
这成人社会的“远恶军州”来的。这无期的流刑虽然使我永无还乡之望,但凭这脸上的金印
,还可回溯往昔,追寻故乡的美丽的梦啊
送阿宝出黄金时代
阿宝,我和你在世间相聚,至今已十四年了,在这五千多天内,我们差不多天天在一处
,难得有分别的日子。我看着你呱呱堕地,嘤嘤学语,看你由吃奶改为吃饭,由匍匐学成跨
步。你的变态微微地逐渐地展进,没有痕迹,使我全然不知不觉,以为你始终是我家的一个
孩子,始终是我们这家庭里的一种点缀,始终可做我和你母亲的生活的慰安者。然而近年来
,你态度行为的变化,渐渐证明其不然。你已在我们的不知不觉之间长成了一个少女,快将
变为成人了。古人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我现在反行了古人的
话,在送你出黄金时代的时候,也觉得悲喜交集。
所喜者,近年来你的态度行为的变化,都是你将由孩子变成成人的表示。我的辛苦和你
母亲的劬劳似乎有了成绩,私心庆慰。所悲者,你的黄金时代快要度尽,现实渐渐暴露,你
将停止你的美丽的梦,而开始生活的奋斗了,我们仿佛丧失了一个从小依傍在身边的孩子,
而另得了一个新交的知友。
“乐莫乐兮新相知”;然而旧日天真烂漫的阿宝,从此永远不得再见了
记得去春有一天,我拉了你的手在路上走。落花的风把一阵柳絮吹在你的头发上,脸孔
上,和嘴唇上,使你好象冒了雪,生了白胡须。我笑着搂住了你的肩,用手帕为你拂拭。
你也笑着,仰起了头依在我的身旁。这在我们原是极寻常的事:以前每天你吃过饭,是
我同你洗脸的。然而路上的人向我们注视,对我们窃笑,其意思仿佛在说:“这样大的姑娘
儿,还在路上教父亲搂住了拭脸孔”我忽然看见你的身体似乎高大了,完全发育了,已由
中性似的孩子变成十足的女性了。我忽然觉得,我与你之间似乎筑起一堵很高,很坚,很厚
的无影的墙。你在我的怀抱中长起来,在我的提携中大起来;但从今以后,我和你将永远分
居于两个世界了。一刹那间我心中感到深痛的悲哀。我怪怨你何不永远做一个孩子而定要长
大起来,我怪怨人类中何必有男女之分。然而怪怨之后立刻破悲为笑。恍悟这不是当然的事
,可喜的事么
记得有一天,我从上海回来。你们兄弟姊妹照例拥在我身旁,等候我从提箱中取出“好
东西”来分。我欣然地取出一束巧格力来,分给你们每人一包。你的弟妹们到手了这五色金
银的巧格力,照例欢喜得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