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他只有他自己。他的虚荣是磅礴的。他一辈子没有密切的朋友,男女都没有,自己的娘与妹子都与他吵断到死不见面的。谁都跟他合不上,除了他的小狗。他就会怪人,前半世不曾出名的时候。他就成天抱怨社会不认识他的天才,后半世还是成天抱怨,怨社会对他的恭维不够过他的瘾。他咒诅生命,同时他自己最最怕死,一小点子危险的影子就可以赶他远远的逃命。他的同行嫉妒是不能信的;他骂海格尔c菲希德诸家的话,永远是他自身的大污点。
为了小小的事情他有一次发了大脾气,把一个女人从屋子里直摔出去,成了残疾,结果招了好几年的官司,还得养老她终身。
像卢骚一样,他也叫“自馁隐组”feri一rityplex,我随便翻的追了他一辈子。
这是我们的哲学家,肆意毁谤女性的哲学家,我们不能不佩服他的大胆。我不知道当时的反响怎样。反正他的脑袋没有叫女权论者打扁;德国的妇女终究还是温和的。不;叔本华倒反因此得了读者们的殊宠,到如今还是的,西欧哪一个有知识的女子不曾笑吟吟朗诵过他的大文。尼采说,每回你去接近女人,不要忘了带一根鞭子。有地方男人不打女人是没有感情的确证。英国爱看萧伯纳的戏也是同一心理作用骂得舒服。但这也不全是的,叔本华与萧伯纳会得写文章是真的。
在他的意志论,他的康得哲学批评,一类文章再没有人请教的时候,他的妇女论还是可诵的,但这并不是我们今天把它译登的本意。慰慈的译文并不怎样仔细,他本来自己加上一段道歉的话,并且警告缺少幽默的读者不必冒生气的险。但高等教育的一个凭据,骞司特登说,是不仅捱人家不生气,并且会得自骂自己不生气。我们盼望我们的男女读者都有某程度的幽默,不至于对六十年前的死老儿闹不实际的意义。
叔本华的女性观察,当然不仅十分的过火,并且有地方是不对的。但他在他那时期,在他那一级社会里的妇女,我们可以推想的确是给他骂苦了全骂着了。我是相信进化原则的,人类不论男女当然不是完全的,但他是可进化的,并且历史的看的确是进化的,我们现有的文化,不容讳言,确是完全男性的事业。女性是叫男性压着的,全世界都是的,不仅中国。但这近百年却大大的换样了。不仅在学理上我们对女性的根本观念完全的改变了,不仅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改变了,不仅她的人格在人类所有活动里取得了与男子同等的认识,并且女子们实际上已经给了我们可惊的成绩,在学识上,在事业上,甚至于在创作的艺术界里一个嘴巴给我们的哲学家,他说女子不但不能创作并且不能领会艺术。我们已经眼见着伟大的女科学家c女学问家c女音乐家c女画家c女雕刻家c女诗人c女小说家,甚至女政治家c女法律家,在任何智力与创造力的活动里,她们已经充分证明她们的能耐,在一切压迫的势力让步的时候。跟着这智力的增加与灵性的扩大,她们原先在不平等甚至野蛮的社会状况底下养成的习惯与性情,也当然经受了极大的变化。所以叔本华那篇文章可以当作一篇节帐看,他这里结束了欧洲封建遗蜕的社会里的妇女不负责任,没有公德心,孩子气,欺骗,作伪,见识浅薄,奢华,琐碎,虚荣心,嫉妒等等此后却开始了一个新的光荣的妇女的纪元。这也是我们中国现代社会可以借镜的一篇文章,我们不妨拿我们在北京看得见的社交妇女去比较叔本华当初骂而完全骂着的欧洲妇女,看是否在他们已经僵成化石的在我们还是亭亭的鲜艳的花草,看是否在他们已经渐次完全脱离的缺陷的女性在我们正在尽情的仿制;同时我们也应得想想在他们已经实现的女性的尊严与天才在我们这里有影子见着了没有;在他们女性新得的权利是她们应得的权利,能耐与成绩公正的报酬,在我们是否还不免是不应分的要求。
新近卢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