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长时期的分别,现在又该重逢了。但芦花确确实实是他亲手放进墓穴里去的,就在那棵已不存在的银杏树的附近。自那以后,没有给坟上添一把土,现在,可以弥补多少年来引以为憾的事了。
他盼望着独自在石碑旁边坐下来,在毫无纷扰的情况下静静地想,只有安详的氛围c静谧的环境,才有助于思路的畅通。他要在凭吊中思索,也在思索中凭吊,凭吊是怀念已成历史的过去,思索却是为了战斗,为了明天。所以他需要好好地回味,三十多年,逝水般的日月,冲淡了他的记忆,而现在,他多么想把断续的历史画面一幅幅联缀起来,构成一个完整复原的当时形象,好作出新的判断,来帮助自己恐怕还不仅是自己打开那把锈锁,揭示出哑谜的谜底。
芦花于而龙真想朝村西大声喊:我多么需要你的帮助呀“上岸歇会儿吧支队长”王惠平向他提议,同时注意观察他的脸色。
于而龙犹豫了一下,但立刻否决了自己。不知为什么,他认为有一位信奉王纬宇的县委书记陪同,那么长眠的女指导员肯定会皱眉头的。
“快赶回柳墩去吧”他尽管这样说,目光仍舍不得离开原来耸立着银杏树的村子尽头,可是新盖的房屋,挡住他的视线,游艇又不理解人的心情似的飞快行驶,三王庄很快落到身后边了。
芦花于而龙在心里同她交谈起来。
要不是意外地巧遇着他当年的一位老战友,恐怕此生也只是在魂梦里来到她的身边了。只是一句无意中的言谈,才导致游击队长,重返故地,在石湖上乘着游艇疾驶啊
“芦花,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劳辛,我们那位感情洋溢的诗人”正是这位记者兼诗人的罗曼蒂克式人物,使于而龙三十年回乡的梦变为现实,而他和认为早已牺牲物故的劳辛见面,实在是极其偶然的。
去年,一九七六年的最初几天,在举国悲痛的日子里,在满城白花,阵阵哀乐声中,阳明,原来在根据地里他们的政委,长期卧病以后,也随着那颗殒落的巨星与世长辞,再也比不上那一年春天,整个中国更为苦痛的了。
阳明是一位非常体贴关怀下级的领导干部,大家都特别尊敬他。于而龙心肌梗死发病住院,这位政委还拖着很重的病,来看望过他。很清楚,是路大姐去告诉他,并要他来的。那时,周浩的处境要更糟糕些,一个被命名为“还乡团支队长”的挨批之人,怎么能到医院里来探视他于而龙呢又不知该造出什么舆论,作出何等文章。但是,在部队工作的阳明抱着病来看望了,他身体瘦得可怜,但精神矍铄,一个劲地说啊笑啊,劝于而龙不要颓唐,鼓起信心活下去。
“你就放心吧,阳明同志”
“我对你还是蛮有信心的,谁让你是一条龙呢。”他温和地笑了,自从于而龙认识这位领导人以来,从来都是这样和蔼可亲,令人感到格外温暖。
谢若萍对这位部队首长说:“现在他是趴下的虫了”“没关系,鱼龙变化,未来还是可以飞腾的。看咱们那头铁打的狮子,不也被捆住了手脚嘛”他轻松地谈起周浩。在那乌云滚滚的日子里,这种谈话方式使于而龙惊讶,为什么他不把事态看得那么绝望悲观,好像不得了,天全黑下来了。阳明敲敲他那铁床,发出丁当的声响:“有句俗话,叫做百炼成钢,听见没有,这是从烈火中炼出来的金石之音;你搞多年工业,更该明白这个道理。像我癌已扩散,指日可数之人,还充满信心地活下去呢千万不要灰心失望。”他笑着问:“还记得六七年,我作为你的同谋犯,从你们工厂偷着往外运那套动力实验资料”
“全让他们烧了,二十年辛苦,付之一炬”
“造孽啊”他叹了一口气:“总有恶贯满盈的一天我记得那时候你也曾经趴下,可不曾服输,用他们的话,就叫做蠢蠢欲动,伺机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