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他脱掉那身破烂军装,变得衣冠楚楚起来喝,连谈话的内容也改换了主题,老秀才的名字消失了,现在谈论的是另外一位老夫子,就是解放初期从国外回来的廖总工程师。
他正是为廖思源又一次登门拜访王纬宇而来,上一回为了实验场曾经恳求过,甚至是低声下气地央告这位赫赫扬扬的革委会主任。今天,他不是给他讲好话来的,一开始就问:“你懂得什么叫做光荣的撤退吗”
王纬宇愣了一下,一个正是处于上升状态的红人,例如留有余地啊,急流勇退啊,不要把事情做绝啊一类语言是视为忌讳的。
“怎么回事这个垮台的英雄”他在心里琢磨这个不肯罢休的怪物。
于而龙笑了,心想:不必如此紧张,看来,你良心上也很有些不安的东西呢。然后才说明来意:“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该给廖老头落实政策,安排个工作啦你早早晚晚总得这样做的。”
“你这个晦气家伙呀”王纬宇这才放下了心,原来是为那位总工程师说项来了。“真是个多事之徒,上回,为实验场糟蹋了我煮的咖啡,这回,我可恕不招待啦”
“你不要再拖了,上回来的那个外国代表团,我可是替你遮掩过去了,下回”
王纬宇望着他,肚里骂道:“下回,没你的份啦哪怕那些不识相的外国人,死活要见你,也不会让你出面啦”他想起前不久宴请一个外国代表团时,于而龙和“将军”作为特别来宾应邀出席的情景,差点让他这个特别主人出了洋相啊
“人家外国人都打听,关心廖总的研究,为什么咱们堂堂中国,倒不能把他那个动力实验,搞出个结果来呢墙内开花墙外香,老兄,你不觉得可惜,有损国光吗”
“可惜的东西多得很咧”王纬宇耸耸肩。
“老王,干吗总挂着人家让他工作,让他搞实验,让他埋下头来做学问,他就安心了,他也不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怪念头了。”他心里想:“如果你有点人味,这或许是一次改恶从善的机会呢”
“唉呀老于,你要嫌没事干,我可以教你怎样种植兰花,你操那份多余的心干什么就好像一次心肌梗死还不够,偏要把石头往山里背。”王纬宇暗地讪笑这位失败的对手,到现在还不承认大局已定,可笑而又可悲的于而龙啊如今可不是石湖,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不过,我还是想进行一次最后的游说,你表态,听不听得下去”他真是打算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格言说给这位红极一时的革委会主任听听,而且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精神病患者的梦呓。
王纬宇做出缠不过他的样子:“王某在此洗耳恭听,,什么时候你才改掉包打天下的毛病”一面晃着脑袋,一面在肚里骂道:“真是讨厌死了,我得轰他滚蛋”
“廖总有什么里通外国的问题,不错,他有个女儿在大洋彼岸,可你的那些专案组c专政队c清查班子,连他家里的箱子旮旯里,有几颗樟脑丸都查遍了,弄得那位廖师母都无法再活下去,一命归西。挂了这么多年,该给老廖头高抬贵手了。”于而龙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踱着,心里琢磨:关键就在你这里,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凶神恶煞,还不听你一句话,别故弄玄虚啦
“老兄,哪怕廖思源干净得像个玻璃人儿,我们不能离开阶级斗争c路线斗争的实际来考虑问题。”边说边想的王纬宇,望着抽雪茄的老对手思忖着:情况明摆着,秃子头顶上的虱子,他要重新上台,你不是又该指日可待了么好容易二次把你扳倒。“老兄,政策和策略是”
“是不是我应该再去读一读铁流”那意思分明在说:“好啊高调又唱起来了”
王纬宇不会建议他去读铁流了,因为那位曾经大字不识几个的游击队长,现在可以捧读原文版本,而这位一度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