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厅长的人,至今也还是只会那几句洋泾浜英语。但是,王纬宇想,别着急,老兄,我这里有一根足以打得你两眼冒金花的铁棒呢“你看了夏岚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吗”连忙从茶几下翻报纸,要拿给他看:“咦,她写的那篇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全部是上头最新最新的精神,别看说的文艺界,实际上是带有普遍的指导意义,那很可能是一枚红色信号弹”他嘿嘿一笑,于而龙从他得意的神色里,看得清清楚楚,他那没有说出来的话,就是:“你还是老老实实躲进掩体里去算了”
“至于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我不感兴趣。还谈廖总,这是我这篇文章的主题,你甭费劲找那篇信号弹啦。”
“好吧我也无妨给你透个底,我们党委碰过头啦,研究过老廖的问题,打算给他找点事干干。”
于而龙其实直到今天,也还是个党委成员,那还是他第二次上台,让他抓生产指挥组时赏给他的,谁也不曾解他的职。但中国人有种识相知趣的传统,既然靠边站了,无需乎罢免,就自动拉倒了。
于而龙决不会去责问:为什么不征求我这个委员的意见啊所以他半点也不为自己蒙在鼓里而气不平,反而问:“怎么安排的呢”
王纬宇字斟句酌地说:“让老廖去看守你心爱的实验场,如何一天打四遍点,告诉工人该上班下班就行了。”
于而龙爆发出一阵大笑,差点没笑掉下巴颏,他揉着笑痛了的肚子说:“请递我一杆笔计算一下,一位拿三百来元工资的总工程师,一天的工作,只按四次电铃,每按一下,该折合多少人民币啊今古奇观,哈哈,纯粹是今古奇观。”
“没有什么可乐的,将军还打扫过部机关的厕所呢穿着将校呢大衣又如何假如老廖再高踞在总工程师的宝座上,岂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通通回去了吗我不说复辟c回潮这类刺激你心脏的字眼;反正设身处地替小将们想想,他们辛辛苦苦,折腾这么多年,都付之流水,能心甘么”
“你也不会心甘的,老兄”
“哦,我可超脱得很,要不然我就不会跟你推心置腹了,不过,你应该读一读夏岚的文章。啊,找到了,这不是写着吗兴灭国c继绝世c举逸民。咦夏岚的题目是保卫成果与投降招安呀对不住,弄错了,不过没什么关系,口径都是一致的。我就给你读读这篇:在史无前例,震天撼地席卷整个中国的历史巨澜之中,在浩浩荡荡,千军万马驰骋在新的革命途程之上,我们这些肩负历史重任的新的一代风流咦,人呢老于老于,他妈的,不辞而别”
在他埋头念那篇文章的时候,于而龙抬起屁股走了,他没有兴趣听人放屁。
于而龙走进了自己那栋楼,推开门,正好碰到楼下的邻居,一位在国内国际都有点名气的动力专家,又穿上了那件磨成光板的,原是长大衣,硬给剪短的外套。这身打扮,使于而龙回想起他们俩在那九平方米的“优待室”里,所度过的患难日子,这位有着学者c博士c教授c专家一系列让他倒霉头衔的总工程师,是于而龙心目里又一个可敬的老夫子。
“干嘛又穿起这套行头”
“敲钟去”
“哦,你已经知道了”
“不愉快的消息,总是要比预料的来得快些,而好事才常常多磨”
“我白给他磨半天嘴皮。”
“你多余去找他,我这就去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么,你的理论”
“唉”他沉重地叹一口气:“在钟声中慢慢死亡吧”
“不会的,不会的,这场历史的歇斯底里会过去的。”
他望着那对闪烁火花的眼睛:“不过,我未必看得见。”
“你不要这样灰颓,廖总”
“谢谢你的好意,我努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