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的负伤十五日
诺琵斯和勿兰谛真是无独有偶,今天眼见着悲惨的光景而漠不动心的,只有他们俩。从学校回去的时候,我和父亲正在观看三年级淘气的孩子们在街上溜冰,街头尽处忽然跑来了大群的人,大家面上都现出优容,彼此低声地不知谈些什么。人群之中,有三个警察,后面跟着两个抬担架的。小孩们都从四面聚拢来观看,群众渐渐向我们近来,见那担架上卧着一个皮色青得像死人的男子,头发上都粘着血,耳朵里口里也都有血,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跟在担架旁边,发狂似的时时哭叫:“死了死了”
妇人的后面还有一个背革袋的男子,也在那里哭着。
“怎么了”父亲问。据说,这人是做石匠的,在工作中从五层楼上落了下来。担架暂时停下,许多人都把脸避转,那个戴赤羽的女先生用身体支持着几乎要晕倒的我二年级时的女教师,这时有个拍着肩头的人,那是“小石匠”,他脸已青得像鬼一样,全身战栗着。这必是想着他父亲的缘故了。我也不觉记起他父亲来。
啊我可以安心在学校里读书。父亲只是在家伏案书写,所以没有什么危险。可是,许多朋友就不然了,他们的父亲或是在高桥上工作,或是在机车的齿轮间劳动,一不小心,常有生命的危险。他们完全和出征军人的儿子一样,所以“小石匠”一见到这悲惨的光景就战栗起来了。父亲觉到了这事,就和他说;“回到家里去就到你父亲那里去你父亲是平安的,快回去”
“小石匠”一步一回头地去了。群众继续行动,那妇人伤心叫着:“死了死了”
“哎呀不会死的。周围的人安慰她,她像不曾听见,只是披散了头发哭。
这时,忽然有怒骂的声音:“什么你不是在那里笑吗”
急去看时,见有一个纳土怒目向着勿兰谛,用手杖把勿兰谛的帽子掠落在地上:“除去帽子蠢货因劳动而负伤的人正在通过哩”
群众过去了,血迹长长地划在雪上。
囚犯十七日
这真是一年中最可惊异的事:昨天早晨,父亲领了我同到孟卡利爱利附近去寻借别墅,预备夏季去住。执掌那别墅的门钥的是个学校的教师。他引导我们去看了以后,邀我们到他的房间里去喝茶。他案上摆着一个奇妙的雕刻的圆锥形的墨水瓶,父亲注意地在看。这位先生说:“这墨水瓶在我是个宝贝,来历很长哩”他就告诉我们下面的话:数年前,这位先生在丘林,有一年冬天,曾去监狱担任教囚犯的学科。授课的地方在监狱的礼拜堂里。那礼拜堂是个圆形的建筑,周围有许多的小而且高的窗,窗口都用铁栅拦住。每个窗里面各有一间小室,囚犯就站在各自的窗口,把笔记簿摊在窗槛上用功,先生则在暗沉沉的礼拜堂中走来走去地授课。室中很暗,除了囚犯胡子蓬松的脸以外,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囚犯之中,有一个七十八号的,比别人更用功,更感谢着先生的教导。他是一个黑须的年轻人,与其说是恶人,毋宁说是个不幸者。他原是细木工,因为动了怒,用刨子投掷虐待他的主人,不意误中头部,致了死命,因此受了几年的监禁罪。他在三个月中把读写都学会了,每日读书,学问进步,性情也因以变好,已觉悟自己的罪过,自己很痛侮。有一天,功课完了以后,那囚犯向先生招手,请先生走近窗口去,说明天就要离开丘林的监狱,被解到威尼斯的监狱里去了。他向先生告别,用深情的亲切的语声,请先生把手让他握一握。先生伸过手去,他就吻着,说了一声“谢谢”,先生缩回手时,据说手上沾着眼泪哩。先生以后就不再看见他了。
先生说了又继续着这样说:“过了六年,我差不多把这不幸的人忘怀了。不料前日,突然来了个不相识的人,黑须,花白头发,粗布衣装,见了我问:”你是某先生吗“你是哪位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