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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是不轻”医生微微地摇着脑袋,一面瞧着他,怀疑似地。

    “总可以好起来吧”

    父亲是那么地渴望着生啊他是从来不信自己会死的;他是个倔强的人,

    在命运压迫下,颓唐地死了,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总会好起来吧”医生那么地说了一句,便念着脉案,让坐在对面的

    门生抄下来。

    父亲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他念,听了一会儿,忽然连接着打起嗝来,一

    边喘着气,枕着自己的手臂。妈便说:

    “到里边去躺着吧。”

    父亲不作声。

    “请进去吧,不必客气,请随便吧。”

    等医生那么说了,父亲才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那么,对不起,我失陪了。”很抱歉地说着,吩咐了我站在外面伺候

    医生,才叫二弟扶着走到里边去。

    父亲是那么地不肯失礼,不肯马虎的一个古雅的绅士;那么地不肯得罪

    人家,那么精细的一个中国商人可是为什么让他生在这流氓的社会里

    呢为什么呢他的一生只是受人家欺骗,给人家出卖;他是一个历尽世故

    的老人,可是他还有着一颗纯洁的,天真的,孩子的心;他的暮年是那么颓

    唐,那么地受人奚落,那么地满腹牢骚,却从不责怪人家,只怪自己心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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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天哪,为什么让那么善良的灵魂在这流氓的社会里边生长着啊

    医生开了药方,摇着他的大扇子道:

    “这是心病,要是今年正月里开头调理起来不嫌迟,现在是有点为难了。

    单瞧这位老先生头发全一根根的竖了起来,这是气血两衰,津液已亏,再加

    连连打嗝,你们还是小心些好。”

    听了他的话,妈便躺在烟铺上哭了起来。我一面送他下楼梯,一面却痛

    恨着他,把他送到门口:

    “爸真的会病死了吗那么清楚的人怎么一来才能死呢”那么地想着

    走了上来,到父亲房里,只见他闭着眼躺在那儿,一个劲儿的打嗝。打一个

    嗝,好好地躺着的身子便跳一下,皱着眉尖,那么痛苦地。

    我瞧着他,心脏又紧缩起来了,可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父亲那么一病就会

    病死了的,这简直是我不能了解的事。

    父亲的嗝越打越厉害,一个紧似一个,末了,打着打着便猛的张开了嘴

    没了气,眼珠子翻了上去,眼皮盖住了一大半的眼珠,瞳人停住在眼皮里边

    不动了,脑袋慢慢儿的从枕头上面滑下来,连忙“爸爸”地叫着他,才

    像从睡梦里给叫回来似地睁了睁眼,把脑袋重新放到枕上面,闭上了嘴,轻

    轻地打着嗝。过了一会儿,猛的打了个嗝,张开了嘴,眼珠子又翻了上去。

    又连忙叫着他,才又忽然跳了一下似地醒了过来。他是那么痛苦地,那么困

    难地在挣扎着,用他的剩余的生命力,剩余的气息。那时我才急了起来,死

    钉住他的眼珠子看着,各种各样的希望,各种各样的思想混合酒似地在我神

    经那儿混和着。我想跪下来祈祷,我想念佛,我想啮住父亲的人中,我想尽

    了各种传说的方法,可是全没做,只发急的钉住他的眼珠子,捉住了他的手,

    手已经冷了,冰似地,脉息也没了,浮肿着,肌色很红润地。许多人全跑了

    进来,站在床边,不动也不说话。妈只白痴似地坐在床沿那儿摸着他的手,

    替他搓着胸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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