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边看, 砖窑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草盖下的泥砖简直一望无边;向右边看, 钢铁的怪物蠕行大道,以非人之力行种种人事;向前看,在这座唯一被保留的旅馆对面, 旧有的店铺门面消失无踪,在新的地基上,砖石垒造的建筑框架已见雏形, 在充足的物料供应下, 也许只要一个月就会有一排新建筑拔地而起, 同与这座旅馆比肩;越过棋盘格一样的地块看向远方,那些像野草一样迅速生长起来的茅棚是给那些本地居民和外来户临时的居处,外邦人向那些献上容身之所的市民承诺, 夏季结束前每个人都能搬进新的坚固住所;背后的港口又传来了响亮的长笛, 那是又一艘或者又一批新的白船来港, 日复一日, 这些来自外邦人巢穴的无穷物资像洪水一样倾泻到这座城市,稍稍想象一下它们代表的财富就令人窒息,那些拼命争取交易额度的商人带来的流水与之相比, 不过九牛一毛……</p>
而他们对人口的贪婪亦是毫无节制,借由当初那场瘟疫及这场战争建立的名声,外邦人至少吸收了三分之一玛希城居民之多的外来人口。显而易见地,这对他们来说还远远不够,他们甚至要求贸易者传播招纳人口的消息, 除了为此出让利益,他们还承诺会增加新的航班,在那些比较友好的港口接应那些可能的移民。从外邦人的一贯行事来看,这份其实没有人要求过的承诺很快就会变成现实。</p>
至于这么做可能招致的不满和抗议,那位负责所有交易事务的前任外邦人首领耐心地说:“没关系,我们会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慢慢谈,我们相信,时间也会为我们证明,这种做法对大多数人都是很好的。”</p>
这些话在血的教训之前,是引人发笑的痴心妄想,在那场一日之间就令一个诸侯实质消亡的战事之后,就变成了令人发毛的笑里藏刀——大河上下,没有哪个单独的领主有足够的财力与人力再凑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外邦人面对伯爵的精兵强将都能以百当千,何况他们那还有点自知之明的乌合之众?一艘白船最少能装下三百人,当外邦人去“请求”他们开放港口时,有几个人能说出那个“不”呢?</p>
至于外邦人的胃口如此之大,他们是不是真能吞得下,看看现在的玛希城,似乎是一个不需要外人操心的问题。外邦人不是在重建一座城市,他们几乎、简直、完全就是在打造一个帝国。至于那些摆在表面上的借口,说他们为了挽救一场深重灾难之类的,如今谁会相信?谁敢相信?</p>
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如今谁又能阻止他们?</p>
贵族低声问:“伯爵如今在哪儿?”</p>
“在我们脚下,一个小房间。”他的同伴说。</p>
贵族喃喃:“他果然在这儿。”</p>
玛希城被拆得十分彻底,监牢据说现在被改成了积粪池,他们这些以交易为由入住的人虽然也能走动,但如今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工地,做什么都一览无遗,倘若他们形迹可疑,不仅兄弟盟姐妹会那些外邦人的忠实耳目,那些为一句允诺就向外邦人奉献一切的城市居民也会注意到他们。此外,以常理来说,外邦人不太可能将这位身份高贵的俘虏囚禁在贫民的混居地,那么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p>
贵族的同伴,那个只有穿着体面的土匪头子说:“不论那位大人如今心情的话,住在那样一个光线明亮,床铺整洁,还有定时三餐的地方,倒也算得上舒适。只是连那些没能用死亡尽忠的受伤士兵都被治好了,然后放走了,外邦人却还不来同他谈判,商议一下赎金的问题,伯爵大人显然是相当地困惑和愤怒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