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是准备得如此之久, 场面又是如此之大, 从开始到结束却快得毫无真实感,许多人在次日醒来仍觉身在梦中, 然而当他们放眼望去, 外邦人已经将那些屠杀了千百人的钢铁怪物重新投入田间, 像驱使牛马一样驱使它们劳作。</p>
唯有那片浸润鲜血的土地上飘荡的燃烧尸体的黑烟, 和玛希城某处俘虏们连绵的痛楚□□, 这些景象和声音提醒着人们事实已经发生,结果就在眼前。</p>
这近于完美的胜利确实值得庆祝,但那些兄弟盟和姐妹会成员之外的居民感受却有些复杂。诚实地,他们也不希望一个残酷贪婪的贵族成为他们的主人, 但外邦人手段是如此狂暴, 获胜是如此轻易,对待战争的态度又是如此平淡……总而言之, 经此一役,外邦人完全确立了他们作为城市新统治者的地位, 很快就有一些人携家带口, 带着外邦人还给他们的财富,像逃离地狱一样逃出大敞的城门。</p>
像巨石入水激起的波浪,这场战争的过程及结局将迅速传开, 传闻的翅膀将越过荒芜的田野,干裂的道路,在无数人心中引起震荡的回响。</p>
作为在这场战争中差不多是唯一的,至少比某个扭到脚的小伙子严重的多的伤员, 博拉维得到了不错的治疗,虽然医护人员并不能给他明确的保证。以他所作所为要冒的风险来说,他既没有被伯爵当面弄死,机枪屠杀中他躺在法师撑起的龟壳背后,没有被四处乱飞的流弹打死,也没有被狂奔的溃兵踩死,一群快要吓疯的前玛希城上层人物紧紧把他裹在中间,战后像献宝一样把他还给了他的同伴……勉勉强强也算得上运气不错了。</p>
他自告奋勇去同伯爵面对面,最后寻求一点以缓和的方式来替代战争的可能,这种勇敢行为从动机来说颇为感人,就结果来说也颇为感人。朋友和同事流水般来到病房,在护理人员“你们是来探望的还是来看笑话的?”的叹息中,给他带来各样的慰问品和新鲜事和各种花式的嘲笑。得益于这种体贴的热闹,博拉维为才不至于过度沉溺于羞耻感和悔恨。</p>
他在同劳博德城主面谈后提出了这个想法,当时已经被警告过可能面临的危险,他也确实有付出性命的准备。只是当丧命的危机和躯壳的痛苦一起压过来时,他还是感到了恐惧和愤怒,并回忆起了那些压在心底的仇恨。这些激烈的情绪来自人性难以克服的弱点,使得他在一个时刻内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真心实意地去诅咒那些愚昧残暴的敌人,为他们即将遭遇的灾难幸灾乐祸,这有负他从术师那得到的教导,所以他感到羞耻。而这样严重的伤势,又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无法全心工作,至于有可能残疾……</p>
来病房的新开拓支队负责人低着头,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膝盖,说:“能走,能跑。别干重活,可能阴天腿疼。”</p>
然后恐惧就消失了。</p>
阿托利亚是在第三天的早上来的,他看起来仍然不太适应现在的男孩身份,毕竟他曾经是一个被计划送给某个大人物的礼物,对他私生子的身份来说,不算很坏的前途,只是命运有时像迷雾中的交叉小路,玛希城剧变后,这个私生子一下子变成了那位父亲的精神支柱。因为外邦人不在乎他是一个细作,他的老师——就是博拉维——仍然认可他是他的学生,以他们教导这些孩子的付出来说,外邦人应当不会因为他们不得已犯的错而随便舍弃自己的传承者,而作为学生所属的家族及其家人,也应当能够得到一些性命和尊严上的宽容……</p>
阿托利亚没有说他来时被寄予了什么样的期望,他对博拉维的关心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