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学生的文章?”
杨澜站在夏新权面前,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将一叠文稿呈在书案上,夏新权在书案后正襟危坐,虽然,身上穿的是常服,并非官服,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像在朝堂上一般,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哦!”
夏新权轻轻点了点头,说是点头,其实只是下巴稍微动了动,他轻咳了一声,伸手将书案上的文稿拿起。
杨澜忙往旁边让了让,白昼之光随着清冷的空气涌入,夏新权眯着眼睛,斜斜地扫了杨澜一眼,再次点了点头,对于杨澜如此知情识趣表示了满意,随后,他低着头,缓缓翻开文稿,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杨澜将文稿呈上,作为师伯的他应该陪杨澜寒暄两句,等杨澜走后,再细细翻阅文稿。他老人家倒好,拿起文稿就开始看起来,做事很有些雷厉风行,不过,杨澜却被他冷落在了一旁。
没有茶水不说,连座位都没有,屋子是有几张圆凳,不过,他老人家没有发话,杨澜也不可能自行坐下。
因为崇尚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对于物质享受,夏新权并不看重,所以,他的这间书屋就算是大冷天,也没有火盆之类烤火之物,今天气候有些寒冷,窗户也大开着,屋内气温也就显得比较低,夏新权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可以坦然高坐,若是一般的书生举子,只要身体稍微单薄的,像杨澜这样一动不动,神情毕恭毕敬地站立在窗前,一段时间下来,恐怕够呛!
一翻页,夏新权就轻咳一声,屋内一片静默,除了翻页和他咳嗽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窗子外面,有一只小鸟立于院墙之上,天气虽然冷得厉害,为了生存,鸟儿仍然要出来寻食,那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立于墙头,偶尔动了动脑袋,换了换站立的姿势,它的视线定在远处,显得有几分的呆滞和茫然。
小鸟偶尔还会换换姿势,杨澜比小鸟还不如,当夏新权聚精会神(姑且可以这样说)地翻阅他的文稿时,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平放在两侧,垂在腰间,脸上带着微笑,目光虽然没有定在一处,也没有显得有多么活泼,基本上,就在书案四周打着转儿,在某一处停留多久,都有一定的时间。
局促?尴尬?不安?
所有的这些情绪,这些本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都未出现,他神情悠然,却又不显得轻浮,所谓君子风范,杨澜完美地体现了出来。
风带着寒气不断涌入室内,杨澜一动不动地站立,衣衫偶尔会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然而,他的身子却不曾有丝毫的颤抖,若是有不知情的人从窗外经过,说不定会把他当做是室内的陈设,一个人形的雕像。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仿佛静止不动一般慢慢流逝,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
窗外,院墙上的小鸟好像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它的眼神有了生气,甚至,轻轻展开歌喉,放声鸣唱了几句,随后,它振动双翅,展翅飞了起来,贴着漆黑的屋面,掠过翘起的屋檐,向远方飞了过去,很快,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
夏新权再次发出一声轻咳,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文稿。
文稿并没有全部看完,不过,他已经不需要将文稿看完了,杨澜写的文章如同他此刻的表现,四平八稳,中规中矩,人无出奇之举,文无出奇之言,比起那些风流倜傥所谓才子名士来说,杨澜如今的表现非常合夏新权的心意。
周进的眼光还是不错啊!
让他去当一省学正,负责乡试事宜,还是能寻得一些可以造就的人才啊!
十八岁的解元,这在大明朝都是难得一见,这些人,无一不是天才横溢之辈,然而,夏新权对杨澜感到满意的并非如此,天才不过是比常人聪明一些而已,后天的勤奋和为人性格方才是提举人才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