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永和七年,二月二十。
凌晨开始雨势有了衰减的趋势,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完全止住了。这场百年罕见的春季大雷雨,整整下了三日三夜,其间霹雳电闪喧闹不休,直欲将人的魂魄轰散一般。
雨停了,天还未完全放晴,铅灰色的云层高高地悬挂在苍穹之上,迷迷蒙蒙,扑朔难解,似乎不愿意让人们去揣测上天的心思。
辰末时分,郎闿出了府邸,沿着东西直道踽踽而行,邺城还未从天威震怒中苏醒过来,宽阔的东西直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露出一两个身影,也是急匆匆慌张张一闪即没。
来到金明门,郎闿习惯性地右转,向皇城内走去,即将进入城门洞的时候,他脚下一顿,有些迟疑。襄国之战结局不明,邺城内外人心惶惶,朝中哪还有人用心理事?不说三公六卿,只怕连尚书台都没人值守,这时进皇宫又有何用?
犹豫之间,郎闿眼前浮现出冉智懵懂无助和董皇后惊慌凄凉的表情。长叹一声,他转身离开金明门,绕道官署区前往邺城北门。襄国战事究竟如何?皇上安危究竟如何?郎闿心中也是无数,又怎能安慰董皇后和冉智呢?
这场罕见的大雷雨将邺城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彻底阻挡,尽管陆续有滏阳河后营c中军大营的魏军冒雨逃回邺城,其中还包括卫将军王泰,可他们只知道局部战事,并不了解冉闵率领的主力结果如何。邺城朝廷汇集逃兵带回来的军情,只能得出“襄国之战大败已成定局”这个结论,至于败得究竟有多惨,冉闵会不会有危险却无从推论。
来到北门,郎闿沿着倾斜的上马道缓缓向上迈步,待登上城墙,两个倚着垛口抬首北望的熟悉的背影立刻映入眼帘。郎闿一眼认出,左边稍矮之人乃是散骑侍刘茂,右边高一点的乃是尚书右仆射刘群。
邺城挂念皇上的可不是只有我郎闿一人。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隐,郎闿无声地踱了过去,来到刘群右侧站定,扶着垛口向北眺望。
雨后的原野水汽弥漫,视野不是很好,站在城头,除了华林苑南部边缘的飞檐兽脊,花圃园林,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郎闿没有焦虑,耐心地眺望北方。
能够等待c有所期盼的感觉,比无所适从要美妙的多。
“郎大人!你的头发怎么啦?昨天还好好的。。。。。。”刘群不经意地瞟了郎闿一眼,随即眼光一定,指着郎闿灰白的头发惊讶不已。
郎闿若无其事地侧过身,眼光在刘群乌黑深陷的眼眶上一扫,苦笑道:“这两天刘大人清减许多,昨夜只怕也是一夜未眠吧。”
“也是。。。”
另一边的刘茂玩味着这个词语,随即探头出来对郎闿说道:“郎大人,邺城这两日未曾合眼安眠的绝非我等三人,朝廷诸公哪一个不是忧心忡忡?可也无人如郎大人这般一夜白头,郎大人何止于如此?”
刘茂似乎不止一夜未眠,双目通红通红,与没有打理的拉碴胡子配在一起,仿佛嗜血凶兽一般怪异。郎闿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取笑道:“一夜之间,郎闿乌发白头,刘大人黑瞳赤目,我二人不相伯仲,倒也投契。”
调侃的话出口,城楼上滞重的气氛松泛了一些。
刘群道:“我等乃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皇上武勇无双,焉能被敌军所困?即便战事一时不顺,必能安然归来。嗬——二位如此劳心伤神,待皇上归来,免不得要取笑一番了。”
“刘仆射说得有理。皇上肯定已安然回师,不定到了邯郸呢。呵呵。。。”刘茂笑着附和。
郎闿一握拳,用力说道:“不错!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皇上在,大魏必定屹立不倒,中原终是我汉家之天下。”
“说得好!”上马道上传来一声喝彩,左将军蒋干带着一队甲士登上城头,看样子是来巡视城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