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原本是胡姬,善舞。一次宴席,父王惊为天人,从此甚得宠爱,后来便诞下了我,虽是女儿,却也未曾减过半分。取名时,父王在书房里执着典籍,念叨了好几天,方确定了澄字。加上皇族姓氏徐离,便有了徐离澄。“澄空如洗,明心似镜。”母妃后来如是告诉我,这也是我自懂事起学会的第一句诗。
——《魏书密卷一世家一镜花夫人》
仓皇逃出天水后,澄儿与清一路颠沛,绕过当时的魏都奉苻,一路南下到了南阳。用清的话说:大隐于市,反而更安全。好容易近了南阳,养尊处优惯了的澄儿,却架不住颠簸,发起了高烧。
病来如山倒,这话可一点不假。昏昏沉沉的澄儿,着实把清吓得不行,急急叩了户人家,出来的周家大婶倒也怜惜两个孩子,出借了柴房,好歹也有片瓦遮头。清盘点了一下财产:之前从王府带出了几件衣服已经破旧不堪,银两经过两个多月的折腾也早已用完,剩下的还有一枚印鉴。
印鉴体呈圆柱,长三寸,径一寸,底部细密地刻了只鸾鸟,是燕国的图腾,和一个澄字,用的是上好的烟紫水晶。这是皇族各分家家主的持证。澄儿甫一出生那会儿,作为六王爷永字徽号的嫡长女,兴宗就赐了下来。屁大的小孩哪知道这个玩意的重要性质,不是拿来打弹弓就是逗蛐蛐。结果那天,没敢靠近主屋的清恰好在西侧的荷花池边捡到了它,许是澄儿哪次喂鱼时忘的,一并带了回来。这是现在世上所存的,唯一可以证明他俩与那个已经覆灭的王朝间有丝丝联系的凭证。但如果清知道今后这方泄露澄儿身份的证据,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又会成就一段怎样的孽缘,也许当时就选择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最后一并随那王府和皇宫付之一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东西自是万万不能出手的,且不说当了之后给有心人发现会有怎样的麻烦,单是“皇族的凭证”这个理由,就让清管不了许多,先替他的小主人收着再说。仅剩的铜板看完大夫后,就没了抓药钱。适逢江边码头招纤夫,清咬牙应了去。之后便有了开头那幕。
澄儿从未有过在王府外生活的经验,一路上,全凭清小心地应付所有。离开了金丝巢,接触了外面的阳光和雨雪,她渐渐也懂事起来。痛哭伤心再也见不到父王母妃之余,她坚持改称清“清哥哥”,理由是,“我已经不是永王府的郡主了”。清依了她,只是一时改不了口还。
战乱时分,家人失散,十四岁的少年,带着七岁的妹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南下投亲。这般说辞,任谁也不会起疑。倘若再多问起,为何那个奶娃娃总用粗纱蒙着脸,少年也会一脸痛心地解释:自小生了红斑,见不得光。众人唏嘘。
胡姬的王妃美若天仙,能歌善舞,肤白发红,连眼睛也是金色的。文采见长的永王爷有诗云:“笙萧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1这样的血统遗传至澄儿身上,除了肤色较一般的孩子稍许白了些,一双瞳子淡似琉璃之外,乍看下与汉家女也无甚差别。小心起见,清还是帮澄儿遮掩了起来。要是连发色都遗传的话,怕是不得不把整只头都包起来了。当然,这个想法只一浮现,立刻引来了我们小小女主的极大不满。
烧退了,但澄儿的病总不见全好。大夫看了后又说是寒气入体云云,不长期调理恐留下病根。周家大婶也颇有心地送来了床棉被,兄妹俩感激涕零。就这么,清白天码头拉纤,晚上抓了药照顾澄儿,日子过得甚是凄苦。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早已不见了尊卑,澄儿的这声清哥哥实在无愧。
还是热心的周家大婶,看不过去清的辛苦,托人介绍他去了酒家作小厮。生得清秀,手脚勤快人又伶俐,不过月余,清便颇得上至掌柜,下至伙计们的一并喜爱。这不,适逢薛家老太君的六十寿辰,薛家家主薛崇又是有名的孝子,酒筵摆了足足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