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小盼儿被批斗的这天是农历五月初一，也正是孙坚老爹十周年的忌日，所以他的心情挺沉闷的。

    他觉得游斗小盼儿这场合不好露面，便任凭刘三尖子c马四猴子他们张罗去了。

    他老早就起来了，在村边转转，采些顶着露水珠的艾蒿放在阴凉处，便去他爹的坟头上呆坐起来。自打他爹死后，三个姐姐先后嫁到外地去了，只有他和老妈在一块儿过日子。

    他老爹死的头一年正是“耗子”年，人们自打开春就吵吵耗子年是窟窿年，年头肯定是不济的。后尾，庄稼果真瞎了，家家户户只好用苞米秆子熬淀粉吃，一个个熬困得连一点儿筋骨囊都没有了。这种苦日子一直熬到转过年的春头子，待到大荒甸子返青泛绿了，才能采点野菜充饥度命的。

    记得，那年也是农历五月初一，早上他爹采回一大堆灰菜要焯着吃。他妈说道：“俺长这么大咋没见过这路灰菜呢？这玩意儿备不住有毒，不能吃啊。”

    他爹却说道：“俺不怕的，药死更好，省着活受罪。”

    结果，他爹吃了好几团子孩子们也要吃，他却用筷头打开了，说道：“不行，俺这般大岁数了，药死就药死了，你们不能吃这玩意儿的。”

    果然，不到晌午时分，他的脸便发青发紫了，肿得像琉琉灯似的，当天傍黑儿就一命归西了。

    事后，孙坚老妈肠子都悔青了，白天哭，黑天也哭，后来她见人就叨咕：“俺糊涂啊，五月初一百草变百药啊，人吃了会药死的，可俺那咱咋没豁出命去拦挡他呢？也该然呀，其实中了毒也不打紧的，用陈年五月初一采的艾蒿熬水喝就能解呀，可那会儿咋就忘淘腾了呢？瞪眼送了他的性命啊”

    后来，他老妈硬把两只眼睛哭瞎了。

    打那以后，哪一年的五月初一，孙坚都要老早地起来，独自走出屯子，到野外采顶露水的艾蒿他也常转念着小时候孟仙儿讲的艾蒿的传说：唐僖宗年间，黄巢起义，兵临邓州，黄巢见一妇人拖儿而逃大发恻隐之心，便告示百姓凡门上插艾蒿者一律不杀，那天正是五月初五，至此才留下端午节采艾蒿c插艾蒿的风俗，以求消灾解难的然而，他年年都采艾蒿，可为啥还这般多灾多难呢？

    孙坚在他爹坟头坐一回，便抱着艾蒿回家了。他一棵一棵地往房檐子上插，但插到半落儿就没了兴致，将余下的艾蒿放在烟囱桥子上，心想，待到初五那天再插吧。

    老妈听他进屋了，将供在他爹像前的五个鸡子c三个咸鸭蛋摸摸索索给他捧来，说道：“你爹他吃完了，趁热乎吃了吧，滚滚运气。”

    他将老妈扶到炕里，把鸡子给她留下，便独自坐在地桌上抠着咸鸭蛋，喝起了老白干他边喝边想，滚滚运气？滚啥运气呀？俺如今还有啥运气？他觉得时间好像在跟他开玩笑一般，十年前的今天，为他和小盼儿订下亲事的老爹死了，而十年后的今天，小盼儿却成了投修分子正在被游斗！

    虽说，他在“8。19”事件中立了功，如今和郑启峰也维持得不错，寻思能出出头，露露脸，混出个模样给大家伙瞅瞅，闹了归齐越来越难整了。

    马四猴子闯出的这场祸事，全都压在他的头上了。罪责是躲避过去了，可郑启峰编造的瞎话儿，却叫他受到良心的折磨。更叫他惶惶不得安宁的是，按着郑启峰旨意，他去大青山销尸时却发现牛建的尸首不翼而飞了！

    马四猴子说，当时明明是把尸首捞进一个坑里的，还叫人弄些蒿草盖了，可如今为啥坑在蒿草在而尸首却不在了呢？如果牛建真没死的话，不就成了他的追命鬼吗？再说牛得海也不是好惹的呀，将期这事不知会弄到什么地步的。

    自打他得知小盼儿跟牛建睡了，真真叫他尝到了鸡飞蛋打的滋味。他越寻思越觉得窝囊，觉得倒霉丧气。你别瞅他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