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一连片的马声嘶嘶,是战马被硬生生扯住马缰停下的怒吼。
我抬眼,已至不远处的成璧正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和那遮在我袖间抵住易逐惜的美丽薄刃。
而其他闻风急停的晋国人马,则是疑惑地看着成璧,然后随着成璧的视线,看向他们早已卸下易容,有些邋遢却依然风姿绰约站在风中,被某个男子亲昵搂住相当暧昧的国主,再然后,注视到他们国主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万众瞩目,不过如此。
我莫不快意地想着,迎向那最后一个也看向我的人。
易逐惜。
他没动,不代表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与他紧紧贴靠,半是挟持的我又怎会感觉不出来。
他在轻颤。
很冷,很怒,很不可遏止的轻颤。
似乎他全身上下从里之外心肺肝脾肾筋骨肌肉皮发都在颤。
连回眸静静瞪向我的目光,都是层层叠叠上下翻腾的颤。
我简直快分不清,那里面该是悲伤,该是愤怒,该是不甘,还是再不甘愿也必须放手斩断的什么。
看着看着,就叫人也跟着一阵翻腾。
“你不该,看轻我。”我撇开视线,看向他颈间已被抵出了一丝红线的伤口,“谁看轻我,谁就先输了。”
“我从来,没看轻过你。”易逐惜的声音有些沉重地带着不稳,喉间闷笑间,颈间便又滴下一道更粗的血浆来,“我也从来,没看清过你。”
我不语。
“的确,将下棋的对手解决了,也就是,胜了这局棋罢。”易逐惜继续说着,转开眼去。
“错。”我从他的肩上缓缓抬起头来,无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字,亦如此酣畅淋漓。
看着易逐惜半皱起的眉,我转头,对着一直不语的白绰道:“你也错!”
一直阴黑着的脸色的白绰愣了愣。
我,便点了点头。
带着些恼恨,却没有半丝迟疑地,将刀枪剑戟贴围了白绰整个脖颈的二十二人同时收回兵器!
发出整齐划一的噌锵一声。
白绰更显疑惑地看着我,戒备地站着不动。
“回去吧。”我便笑着,抛下一句叫他疑惑更疑惑的话来。
他显然不信,略带蔑视地瞪了我一眼。
“最后的机会了。”我轻道,“霜天他,不希望你死的。”
白绰,一僵。
朗眉星目,却缓缓舒展开。
与我静静对视。
那么多疑惑与答案,便统统湮灭了去。
白绰,深深呼吸,看了一眼背身向他的易逐惜,再看回我,笑得柔和凄楚:“你果然是特别的。不过,霜天他,怕是要比你更迟钝些。”
平缓的语调,若不是这刀光剑影血味弥散,到真要叫人误以为是好友团聚,闲话家常。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霜天自小接触太多血泪纷争被太多邪念觊觎窥视过,冷淡沉敛到抛弃情感,也是无可厚非。
霜天说,我和他很像。
但他却比我更辛苦。
因为他比我更有野心。
庞大的野心。
裹在那个漂亮至此的躯壳里。
只会更狠,更绝,更忍。
追逐那样的人,注定艰辛。
我已为他惜过恨过惆怅过淡忘过,换一个人,又将如何。
“我和你,不一样。”白绰道,扬眉一笑,“至少我不会离开。当他终于想起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他身边。”
说完,他转身就走。
意气高扬,谁人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