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外一哩半处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有条蜿蜒小径,小径尽处是失修的凉亭一座,而再过去,便是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岭。
行经凉亭,兰舫未停步,她往一旁的树林走去,又过了好一下,在望见树林中一幢颓圯的小屋後,这才顿足。
依旧是失修了……
眼前,是她和爹相依为命十数年的家,屋子的主体是由木头造成,而木头就取自周遭的林木。除了木为主体,拿乾禾秆糊以泥灰而成的四壁,就也是她爷俩遮风避雨的好栖所。两年多前爹刚仙逝,她一人独居此处仍能将其打理妥当,但自从嫁进申家之後,她出门的机会减少,今日的再回门,竟已相隔了一年又半载呀!
落叶在兰舫玲珑的双足下,滋滋地响著萧瑟的跫音,她在屋前站定,并静静望了门框上半吊著的铜牌好半晌。这已生出青绿色钢锈的铜牌,是京理大官差人送来的回礼牌,代表她爹一回生意往来中,那大官满意货品的一点心意。还记得那时她才十岁,当她爹日以继夜赶造大官订制的白玉杯时,她还吵著寂寞没人陪什麽的。
而寂寞……
忽地,她心头一窒,几乎已忘了那种可以揪痛人心的感受,待在申府久了,是她习惯了?还是寂寞就是她今生注定的宿命?
垂下羽睫,虽她仍记住屋内所有的陈设,但却没勇气打开跟前的半朽木门,因为再开一次,便等於再将那儿时满满的回忆重温一次,若此,她便不肯定下一刻由自己会不会被那波拥而至的凄楚给吞噬了去。
转了个方向,她绕过木屋,在木屋後,她又循著一道幽径徐行了约半刻,直到眼前豁然一亮,潺潺的水声钻进了耳际。
「捻玉溪……」立於一条清浅的溪流畔,她唇间出现一抹笑意。想起她及笄那年,爹来溪边提取将用来琢磨玉石的水,那时她站在他身後,嘴中忽然迸出这么三个字。
捻玉,如果爹雕刻用的玉石能从这溪里随意俯拾而得,那麽就可以省去远处求玉材的麻烦了。
当时,她爹还笑她的傻言傻语,摇头叹笑不已。只是,看看那溪底亮晃晃的流光,难道真的不像藏了成千上万的宝玉在埋头吗?
眼直视著映射著阳光的溪水,兰舫向前几步,眼看裙摆就要入了水……
「虽然是大热天,那溪水还是很沁人,别投水为宜。」蓦然,身後传来人声,惊醒了失魂中的人,她急急反身。
是他!他居然跟著她来这里,她还以为出了府,他就没再跟了的。
「我……我,我没要投水!」心噗噗地跳,好似被人栽了赃,兰舫否认,更走开几步,证明所言。
「那最好,我还以为……」走近兰舫,距她仅几步之距。
「我没怎样,为何要投水?」低下螓首,她颇不自在地从他身畔掠过,跟著急步往来时路走。
凤玉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後,一会儿,林子里竟洋溢起他的笑声。
「你这麽急做什么?我可会吃了你?」
他停步。
他……居然笑她?闻言,兰舫也停下脚步,思忖後,她转过身瞪住後头的人。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吃了我,但我不……不怕!」抖瑟的尾音,泄了她胆小的底,可恨她这怯懦的天性,喔,不,这不是天性,记得她孩提时不会这样的!彷佛意识到这纰漏,她咽了口水,更则将胸一挺。「我……我问你,你为什么跟著我?」
对,还在府里时早该问,并该将他赶离,他这个样……十成像个贴壁鬼!鬼?
天……大白天,她又给想起这个怕人的字?隐隐,她心头又颤。
「我跟著你?」笑声落,唇边笑意犹在,他打趣问。
「对,从府库外跟到客房外,又从客房跟出府,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