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一辆马车划破阴绵雨势蹬蹬而来。
江都,曾是兵家必争的主要战场,不过,再如何激烈的战役,时间一久,曾有过的血腥杀戮便灰飞烟灭、不复记忆了。
重整后的都城,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繁华,这里是运河与长江的交接枢纽,盐铁转运使其成为经济重镇,再加上其风光绮丽、景色迷人,金粉之盛,隐隐然有凌越秦淮之势。
马车行过清瞿秀丽的澄潭,越过崇脊飞檐的潭上亭阁,踏碎了一地泥泞中残破的月影,可马车却没有半点想要暂歇行程欣赏美景或找处地方躲雨的意思。
驾车的人没有,乘车的人也没有。
马车蹬蹬,依旧行在微雨里。
直到,一幢雕梁画楝、造型富丽的大宅赫然矗立在眼前。
此乃江都富商白镐辛宅邸,也将是马车的终点站。
以祖业为基,大力向外扩展有成的白镐辛多年来在江淮一带已扎下厚实的根基与名声,家大业大,是江都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
不过,白府的闻名于乡里倒并不仅因有个会挣钱的白老爷子白镐辛,白家少爷白宁宇,那自幼便以诗文闻名乡里的才高八斗、嗜文成痴的俊秀少年才真是白府人最引以为傲的。
马车在白府大门口停下,原先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力,可当驾车汉子下车趋前表明身份后,原是宁静的白府出现一阵兵荒马乱。
那汉子只是淡淡吐了句,「我们是打齐坛来的。」
「齐坛?!」
守门的老管事瞪大老眼拉长脖子尽往车里瞧,隔着车帘自然是瞧不出什么,可他的脚却因此险些让雨地的泥泞给打滑了。
「这位爷您等等、您等等,我家少爷再三交代,若有来自于齐坛的贵客,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叫他出来,由他亲自接待,他已好几日不敢出门了,尽是痴痴傻傻地盼着……」
老管事边絮叨边叫唤着候在门里的小厮,「白米,快、快去叫少爷,说贵客到!」被老管事那紧张兮兮的声调影响,十三岁的小厮白米伞都没撑的冲进雨里,连滑了两跤才跑进主屋。
「这孩子,」老管事皱眉嗔怨,老脸上的笑容却是愈来愈浓,「跌跌撞撞地!」
转过头,他和气的看向眼前披散着长发,英姿飒爽却又霸气冷峻,鼻上挂了只银环、脸上刺了字的张磊。
「这位爷,一路辛苦了,瞧瞧您淋了一身的雨,要不要先到檐下歇会儿?待会儿我让白米带您进去换件衣裳。」老管事眉眼噙笑同男人攀起了话语,可却得不着半丝回应。
男人冷着脸,同他背后背着的长剑般,毫无温度。
「要不,」老管事不死心的转身至亭下斟了杯姜茶,「您先来碗热姜茶吧,可别小看这小小一碗热茶,怯寒得紧,这是膳房那儿在雨夜时,特意烧煮给咱们这些值夜的下人喝的,也是咱家老爷体贴大伙儿的一番心意……」
老管事的絮絮叨叨没半句传进张磊耳里,更没能传进他的心底。
他的耳,这些日子以来,只会因着车中齐珂珂的动静而生起反应。
他的心,在与她共度了十八日的死寂安静后,已然生起了硬痂。
不论是日是夜,他都活在煎熬里,一半的他渴盼和她打破僵局,承认自己对她至死不渝的情爱,牵着她拋下一切远走天涯,不管齐坛,不理南唐,只有张磊,只有齐珂珂。
可另一半的他,却不断冷冷地、反复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
而这会儿,终站已至,他再也不用作任何挣扎了,因为,他即将要亲手将他最爱的她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一个比他更有资格保护妥娇贵的她的男子。
这一切,原是他早已知晓并执意要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