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暮春初夏。
细雨无声无息。朦胧间,天地仿佛是一幅水墨画卷慢慢地铺展开来。画中,是看不尽的桃红柳绿,数不完的亭台楼阁。
然而不时何时,雨却开始骤然转急,风也跟着呼啸起来。厚重的云层乌压压地盖住了天际,天地间登时黯淡了许多,黑沉沉地宛如暗夜。惊雷与闪电交织在一起,不时地从天幕中劈落下来,一次次地划破黑暗中的寂静。
雨点跌跌撞撞地从云层中掉落下来,打在低矮浓密的花草枝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祝公远站在庭院的回廊下,焦急地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张望。雨声夹杂着女人痛苦的哭喊声,不时地传人他的耳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已是酉时了。”一旁的家仆恭声应道。
“酉时了——”祝公远的声音越发焦急, “这么说已经快四个时辰了!”
“啊——”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再次穿透雨幕,响彻云霄。
“撑伞,快,我要过去看看。”
“老爷……这可是万万使不得,”家仆听了,唬了一跳,“血房不祥,那是决不能进的呀。”
祝公远迟疑了片刻,重重地叹息,只好站在回廊下继续张望。然而,那厚重的雨帘阻挡住了一切视线。
房中一片慌乱,丫鬟婆子们不停地在内房与花厅间穿梭,两位产婆也急得满头大汗。
倪氏用力地咬着牙,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上滚落。她知道一个有教养的产妇是不可以叫的。
可是,痛,好痛呀。“啊!”痛苦的叫声,终于从她的口中逸出。
“推呀,夫人用力地推……”
“不好了,没气了!快,参片,掐人中!”
“还没有断气,可能只是一时疼得岔了气,不要乱说话!给老爷知道了,会怪罪的。”
“好了好了,菩萨保佑,醒了醒了……”
是夜,在倪氏的惨叫中,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苍穹。那小小的生命终于挣扎着来到了这个红尘俗世。
祝府西院。
昏暗的室内,紫檀木大床上静静地垂着大红色的销金撒花帐子。或许是窗子没关紧的原故,挂在幔帐外空悬着的金钩忽地微微动了起来。
“碧环——”半晌,锦帐里传来一个女人疲倦慵懒的轻唤声。
“二夫人,可是要什么?”外间伺侯的小丫鬟听得动静,外衣也来不及披,趿着鞋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
“回二夫人,刚过了四更。”
“四更了啊。碧环,伺侯着吧。”被唤作二夫人的腾氏,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
小丫鬟见了,忙过来撩起帐子,小心地扶腾氏下了床。
漱过了口,腾氏淡淡地扫了小丫鬟一眼,“怎么是你?碧环呢?”
“回二夫人,昨夜是奴婢给您值夜。”
“唉!”腾氏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忽然有
些伤感起来。岁月无情,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年的花容月貌了。她本是个风尘女子,后因嫁给祝公远方才从了良。原本指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指望,却不想连生两胎都夭折了,她的命怎么会这般苦?
“二夫人,您看这支簪子……”
腾氏突然大怒,回手便是一巴掌,“死蹄子,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伺侯的是个二夫人!”
“翠环,你怎么搞的?一大早就惹夫人生气。”碧环正巧端水进房,见状忙打发了小丫鬟,“愣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夫人的早膳。”
腾氏叹息,“怎么就没一样让我顺心的。”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