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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地觉得会就此冻死在床上,待邻居发觉。她已是一具尸首。

    天亮了,她听见声音,有人进屋来,一路收拾杂物,那人的脚步声一直走近,推开房门,看到床上的程真,急忙过来扶起她的头,把她身体翻过来。

    这样一动,程真忽然呕吐起来。

    幸亏肚子是空的,吐来吐去白辛苦了喉咙腹腔,她躺下喘气。

    睁开眼,看见扶着她的正是程功,真糟糕,这样狼狈的情形被她看在眼内,窘死了。

    “水。”她呻吟。

    程功一声不响去厨房泡神糊茶。

    她常见程真醉酒,文化界的人就是爱喝,醉死在所不计。

    程真把一碗茶慢慢喝完,觉得灵魂缓缓归位。

    程功轻轻说:“我替你煮了白粥,有肉松酱瓜。”

    程真讶异,她太了解这个孩子,她的演技不至于逼真纯熟到这个地步,这里头还有文章。

    说程功有事瞒着她,可能,不过拆穿后她不会若无其事上门来,她还没练成这种能耐。

    程真忽然明白了,程功还未知道董昕昨日来摊过牌。

    他没告诉她。

    只有那样,程功才会继续充满内疚。

    一个内疚的人是软弱的,比较容易控制。

    董昕竟那么工心计。

    程真更加无言。

    程功冰雪聪明,日后一定可练得与董昕旗鼓相当,不必替她担心。

    这时听得程功说:“喝那么多伤身体,肝脏难以负荷。”

    程真的喉咙就是喝哑的,少女时期声线不知多清脆,“你的功课如何?”

    “还需五年漫漫岁月。”

    “一下子就过去了。”

    “是,都那么讲,可是我希望早些毕业,早些自立。”

    “你母亲来了没有?”

    “上星期到的,喜欢得不得了,正找顾问研究正式移民。”

    程真忽然露出一丝微笑,董昕董昕,以后你有得烦了。

    这个时候笑得出来,程真非常佩服自己。

    也可能笑得太早,董昕也许就是喜欢扮伟大的角色照顾这两母女,好让程功余生感激他。

    “移民其实很简单,要不有才,要不有财,”程功说下去,“可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

    程真不语,她怕话中露出讥讽之意,何必呢,她的损失决非口舌上占一点点便宜可以补偿。

    要泄愤,除非用更大的报复。

    程真看着程功纤细白皙的脖子,心想,如果控制不住,扑过去,用力扼,要多久才可使她断气?

    想到这里,十分惊恐,又有呕吐的感觉。

    不可以任由思流朝这方面飞去,太危险了。

    程功身量比她高大,打斗起来,未必不是对手,最重要的是,程真非常自爱,世上没有人没有事可以令她陷自己于不义。

    人家已经不爱她了,她更要爱自己。

    想到这里,气渐渐消了。

    此时她决定不再追究。

    她愿意退出成全这个曾经一度叫她妈妈的女孩,由年轻力壮的她来侍候董则师吧。

    想到这里,程真有点悲哀,她一生的爱与恨都是含糊的,她所有的激情都用在工作上了,其余一切,像是可有可无,终于,她进化成今日这样,变为一个没有血性的人。

    程功并没有留意到程真思潮起伏。

    她正用小铜壶为室内植物浇水。

    程真平和地告诉她:“你该走了。”

    她不想再对着她。

    程功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门口停着董昕借给她或是送给她的平治吉普车,她以后再也不必担心开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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