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宏伟的、没有定形的东西躺倒在地上,仿佛原始时代巨人们搏斗的见证。令人类惊怖。倾圮的塔……”
“无耻,纯粹是无耻,”教授不断地说着。
“……倾圮的塔,崩溃的城堡,倒坍的穹顶,断裂的圆柱,肢解的巨像,船首,怪物的臀部,巨人的骨架,这有凸起有凹陷的巨大的一堆,模拟出一切宏伟和悲壮的东西、远处的东西是这样清晰……”
“纯粹是无耻,”勒麦日先生一直在说,愤怒地用拳头捶着桌子。
“……远处的东西是这样清晰,我分得清每个东西的轮廓,好象维奥朗特以一种创造性的手势让我从窗口观看的那座山,在我的眼前无限地增大了……”
我浑身震颤着合上杂志。在我前面,我和昂蒂内阿第一次见面时她指给我看的那座白山,现在变成红色,巨大,陡峭,俯视着金褐色的花园。
“那是我的天涯,”她说。
这时,勒麦日先生的愤怒爆发了。
“这超过了无耻,这是卑鄙。”
我真想扼死他,让他闭上嘴。他抓住我的胳膊,让我作证。
“您读一读这个,先生,不用特别地内行,您就能看出,这篇关于罗马非洲的文章是毫无理智的奇谈怪论,是天大的无知。而且还有署名,您知道署的谁的名字吗?”
“别讨厌,”我粗暴地说。
“嘿,署的是加斯东·布瓦西埃。就是他,先生!加斯东·布瓦西埃,荣誉团二级勋章获得者,高等师范学校的讲师,法兰西学士院的终身秘书,文学和铭文学士院的院士,拒绝我的论文主题的人之一,是……可怜的大学,可怜的法兰西!”
我不再听他的了,又开始阅读。我的额上满是汗水。但我觉得我的脑袋仿佛是一个房间,窗户一扇扇打开了,回忆浮现出来,象鸽子拍着翅膀回到了鸽舍。
“……现在,她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一个残酷的景象使之充满了恐怖。
‘安托奈洛……’她结结巴巴地说。
好一会见,她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怀着不可名状的焦虑望着她,灵魂中忍受着痛苦,看着他那可爱的嘴唇紧咬着。她的眼中的景象传到了我的眼中,我又看见了安托奈洛的灰白而度削的面孔,他那迅速地跳动的眼皮,一阵焦虑突然传遍了他又高又瘦的身躯,他象一茎脆弱的芦苇一样颤抖起来。”
我不再多读了,把杂志扔在桌子上。
“就是这样,”我说。
我用来裁纸的刀子正是勒麦日先生割断包裹绳的那一把,那是一把乌木柄的短匕首,图阿雷格人把这种刀放在左臂贴肉的刀鞘中。
我把刀放进我的法兰绒骑兵短上衣的宽大衣兜里,向门口走去。
我刚要出门,听见了勒麦日先生叫我。
“德·圣—亚威先生!德·圣—亚威先生!”
我回过头去。
“请提供一点小情况。”
“什么事?”
“噢!没什么大事。您知道是我负责给红石厅写标签……”
我走近桌子。
“我开始时没有向莫朗日先生打听他的出生时间和地点。后来也没有机会了,我再没有见到他。结果,我现在非求助于您不可了。您能告诉我吗?”
“我能,”我说,我很平静。
他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张很宽的白硬纸标签,那里有好几张,然后,他把笔蘸上墨水。
“说吧,54号,什么上尉?”
“若望—玛丽—弗朗索瓦·莫朗日上尉。”
正当我口授、一只手扶着桌沿的时候,我看见在我雪白的衣袖上有一个斑点,一个棕红色的小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