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八年 十一月六日 卫克菲庄园附近
出租马车辗过乡村小路的坑洞,剧烈摇晃震动,琼安感觉牙齿像是要被摇晃掉了。
离开英国多年,她在意大利温暖的阳光下为自己建立了全新的人生,嫁给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却在一桩悲剧意外中失去了他。但无论是喜是悲,温暖的阳光和美丽的风景始终伴随着她,她几乎忘了十一月的英格兰有多么阴冷潮湿了。
她瑟缩在斗篷内,低头瞧见搁在身边的彩釉小盒,盒里收藏着莉莲写给她的每一封信。悲痛再度席卷了她。
莉莲死了。
就算流再多的泪,或怎样指责上帝的不公,莉莲还是走了,再怎样做也无法唤回她亲爱的表妹。
最残酷的一击是,莉莲已经去世了整整一年,琼安却始终不知情。她已经好一阵子不曾收到莉莲的信件,但她假定因为表妹太忙,或者如她所愿的出国旅游。
多年来莉莲一直想要出国散心,逃离她悲惨的婚姻,但她不敢将心爱的小男孩交给孩子的父亲照顾,因此始终无法成行。
“亲爱的琼安,妳的脸色太苍白了──或许我们该要求车夫在下个客栈暂停,妳可以在火边烤烤火、吃些东西?”
“不,谢了,板板,我只想尽快赶到卫克菲。”
琼安抬起头,瞧见老妇人紧皱的眉头,心生愧疚。她应该多为板板着想,不是只考虑自己急于赶到卫克菲。硬拉着板板离开温暖的柏萨诺,回到冷湿的英国已经够折腾她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好主意。如果客栈有房间,我们甚至可以停留过夜。”
“我相信客栈一定能够为卡波利伯爵夫人找到房间的,孩子。问题在于,妳究竟会不会用到床。”
琼安的身躯轻颤。板板太了解她了,自从得知莉莲的死讯后,她就不曾睡过好觉,她怀疑她再也不能了。想起莉莲,她的眼睛再度蒙上湿气。可怜的莉莲!
琼安怀疑莉莲的丈夫契尔要为她的死负责。她知道这样的怀疑十分无稽。她甚至不知道莉莲是怎样去世的──因为生病或是意外?但在接到欧爵士冷酷的来信后,她一直无法甩脱心里的疑虑。
欧爵士在信里说得极少,信中的措辞冷漠指责,彷佛她应该为莉莲的去世负责。她一再重读欧爵士的信,由刚开始的震惊不信,直到不情愿地接受。现在她甚至可以将一字一句默记于心。
亲爱的琼安:
我遵照莉莲在遗嘱里的要求,将她的遗物寄给妳。我和妳的表婶经历了好一番挣扎,才做出这个决定。我们一点也不赞成妳们的书信往返,但既然她是已婚妇人了,我们也不好干涉。因此我们极不情愿地割舍了嵌有莉莲童年肖像的项链,遵照她的心愿寄给妳。
由于莉莲甜美、纯真的天性,她一直错误地相信妳的无辜。我相信如果去世的是妳,她一定会为妳悲痛逾恒,致上适当的哀悼和敬意。真正的淑女理应如此。
显然,莉莲去年十一月去世一事对妳无关紧要,因为我们始终不曾收到妳的悼唁信件或致意。我纳闷像妳这样天性冷血的人,是否有哀伤的情绪可言。
我恳请妳不要回复这封信,欧夫人和我都不想要再和妳有任何连系。
欧奎恩 爵士
她早该料到欧爵士夫妇的敌意,但以这种方式得知莉莲的死讯,仍对她造成了莫大的打击。
“既然都快到达目的地了,我不认为有必要多作停留,”板板道,打断了她阴郁的思绪。“只要妳还能撑下去。妳想克里维侯爵收到了妳的信吗?他或许没有料到我们会来,也许我们应该先派人送个口信过去。”
“我的信件应该早就到了。”她肯定道。早在离开意大利前,她就寄出信了。信应该会比她们早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