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纯23岁生日的这一天,她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过生日的这回事。
从前,不管是在很盼望生日,早早盘算根父母要什么礼物的幼年时,还是隐约地怕过生日---怕这一天一贯在这种事情上粗心大意的母亲彻底忘记了的少年时,抑或是被平时不算有交情的同级男生举了一朵玫瑰花念诗雷得外焦里嫩,平静地说了句‘同学,还没到精神科实习的时候’的同时,暗自刻薄地想,比真正的文学男青年更可怕的是热爱文学却缺乏天赋的理工农医男青年的大学时代。。。她毕竟还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又长了一岁这件事。
父亲怎么都会记得。怎么都会给自己一个红包和一份大多时候算不得惊喜但是总很实用的礼物;许楠都会记得。怎么都要把这个日子跟她自己的生日,母亲的生日一样,作为雷打不动的母女三人---如果母亲出差采风那就是姐妹二人聚在她和母亲的蜗居的日子;她会兴高采烈地给妹子亲自烤蛋糕---从13岁时候的纸杯蛋糕到18岁时候三层雕花最上面用奶油做了苏纯的漫画笑脸的生日蛋糕。每到‘过生日’的时候,姐妹会一起吃东西,闲聊天,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许楠永远看不腻,看到每集最后‘李嘉文’出现就会无比满足地微笑的花仙子。
然而23岁生日的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苏纯昏睡在妇产科病房值班室的床上,鞋子都没有脱,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长紧紧地抓着,裹着自己的身体。在距离早查房还有1个小时的时候醒来,在迷蒙状态,就已经很自然地拿起来了放在床头的听诊器挂在了脖子上,边努力跟尚存的困意挣扎,边打开了不远处的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冲手拍脸,然后用手指做梳子‘梳’着短发,推开门径直地朝1床所在的加护病房走了过去。
她已经不太清楚这一天到底是几月几号,也不太记得这是自己第几天夜里没有回宿舍,就在值班室睡觉了。
不久前值夜班的那天,那个25岁,孕期一切指标完全正常的产妇,刚刚顺产了一个7斤多,哭声洪亮,一切评分都是满分的女婴,当女儿还在她的爸爸姑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的手里传着的时候,来常规检查的护士发现她的□□出血量不太正常地多,认为是产道撕裂没有缝合好,叫了值班的苏纯,她边检查,那个幸福的年轻妈妈边问她‘下奶要诀’,她仔细检查了觉得不太对劲,边尝试常规止血方法边立刻打电话给住院总大夫徐洋。
徐洋到来时候,产妇的血压已经降低到了40/110,且继续在下降。
徐洋立刻通知秦少白。
这时苏纯已经工作近八个月。在这八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被小护士们称为‘二踢脚’的秦少白在作检查的时候这么沉默----却比一贯的麻利更加快速---她的声调也甚少如此简单地沉重:
“苏纯,立刻打电话给产科蒋教授于教授,徐洋,立刻通知血库备血,如果半个小时之内准备不了3000,让他们联系最近的兄弟医院要支援---这个可能是羊水栓塞。”
‘羊水栓塞’这四个字一出口,苏纯与徐洋先是有半秒的愣怔,然后先后地大步往护士台冲了过去。
课本上,发生率极低,死亡率极高,病因未明的死神之手。
苏纯尚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带教老师说,自己工作了15年,只经历过2例羊水栓赛,他们医院都并非首诊医院,听下级医院电话求援,跟血液科重症科一起赶过去时候,都已经发生了多器官功能衰竭。
那个晚上紧张而混乱的一切,在苏纯脑子里有些模糊,只记得产科几个主任副主任全到了,血液科重症科麻醉科心内科的几个四线值班的主任先后在眼前穿梭。一袋接一袋鲜红的血被护士长亲自挂在输液架上,麻醉科副主任亲自推着监测仪器进来。。。
后来,凌远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