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抵上海,一份难以言喻的兴奋油然升起,我清楚地接收到一波属于季雪凝的频率在沉寂个把月后,再次地开始跳动了起来。
好久好久,我失却惯有的潇洒,好久好久,我忘了该有的豁达,在天津的那段日子里,我扛著我扛不起的心事烦恼,经历著我从未经历过的人世沧桑,而今,往日的种种难堪,一转身间却变得如此渺远,任我毫不费力地将它暂搁一边,只因为换个时空,换种心情,仿佛是买好票,入了座,就全心全意等著一出好戏上演般的饶富兴味。
只不过,戏中的男主角绝不是把我从天津带来上海的柳书岩,他不是条件不好,相反的,光是他的人品谈吐就是难得一见的俊逸斯文,要说他是上海美男子,我季雪凝也举双手附和,更何况柳家是上海饶富盛名的绸布庄,是任何人都想高攀的门户人家。
但是,柳书岩和季雪凝只会有朋友的交情。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直觉,这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清楚肯定了。
“季雪凝——”远远地,我就看见柳书岩挥著手向我这儿跑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有些讶异。
“恰巧猜对了——”他还有些喘,说,“听你说过,想看看黄浦江畔的落日余晖,怎么样?美不胜吧!”
“嗯——”我应了句,又若有所思地望向那起伏的浪涛说:“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我从来都不是吟诗作对的材料,但或许此时此刻,此番情境挑动了我的内心,让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天津。
“想家是吧!”柳书岩收起笑容,一副体贴人的表情。
来到上海已有整整两个星期了,除了柳家人热切的款待之外,柳书岩更是殷勤地打理著我的一切事宜,包括上海艺术学院的招生考试准备,包括熟悉上海市的名胜与大街。对他的评价,除了竖起大拇指外,就是不折不扣的君子头衔。
书岩的细心令我惊奇,书岩的温柔令我动容,我再粗心也不难感受到他所投射出的波动,只是,我总会在轻松笑语间划出这条友谊的界线,不过,他的体贴依然未变,而我,也只能适度地接受他界线之内的关心。
“你不是到学校去了吗?怎么有空来?”我不想让自己的脆弱被人发觉,赶忙地转个话题。
“来报喜呀!”他似乎想起什么般兴奋,说:“季雪凝——恭喜你正式成为上海艺术学院的一分子。”
“真的?!我真的给蒙上了?!”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随后又一想,说:“胡说——你骗我的吧!榜单不是明天才公布的吗?寻我开心也不是这样。”
“哈哈哈——”他倒是乐得很,说:“想不到你季雪凝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
“我是不想跌得惨,所以不敢期望太高。”我说。
“那这下子,你可得尝尝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啦!”
“啊?!”我听不懂书岩的话。
“今儿个我到学校去,就是帮忙校对榜单,却赫然发现这次考试的榜首竟是你季大姑娘,连一向严格出名的穆颖都给了你最高分。”书岩一副佩服的口气。
“穆颖?!”令我惊喜的不是成绩,而是这个名宇,“是那位任教于南开大学的穆颖吗?”
“没错,是他。不过从这学期开始,他可就是咱们上海艺术学院的教授了。”
“真的?!”这消息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瞧你一副高兴的模样——”书岩笑著。
“那是当然啰!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只想报考南开,就是想向他学习油画技巧——”我高兴地合不拢嘴,“还好来了上海——对了,你见过他了吗?”我问著书岩。
“没有,听说他个性孤僻,除了上课外,很少有活动应酬,连行踪都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