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悔过?”
这是你恍惚之中冒出的第一句话。
你在谢飞松的话中发现, 悲剧的开场往往都不怎么引人注目,哪怕他们大吵一架,说尽绝情的话, 也未必想到,此后数年事情会落至这种地步。
谢飞松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姑姑有没有后悔过,但我跟你说过的?老爷子是一个非常、非常固执的人。”
同时,他所处的年代还令他非常传统, 有着一些根深蒂固的念头无法改变, 也不愿改变。
谢秋盈离开谢家后, 他断了谢家和她的一切经济往来,发话不让谢意学谢意谦兄弟俩再去接触她, 俨然是要将断绝关系彻底做到底的模样。
但谢飞松奶奶祭日那天, 他还是让人把家附近的门禁都打开, 在所有人的看破不说破中等待一个人的回来。
那人没有回来, 家里的门禁从此不再为她而开。
谢飞松道:“说得难听一点, 那几年老爷子多半已经当她不在了。”
你想了想谢正德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得不承认, 谢飞松说的话或许不够客气, 但很可能就是谢正德当时的真正想法。
谢正德不是一个宽和的人,他如何待人, 便要人如何待他。谢秋盈在他眼中背弃了这个家,他便要将谢秋盈彻底赶出谢家, 不管是眼前的关系还是过去的回忆。
“如果不是邻居报警, 医院电话最后打到老爷子这里,他们很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谢正德去接谢秋盈的那一天,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
他常常被人在背后说刻薄寡恩, 也从未否认这一点,记恩的同时还分外记仇。
他自认为已经完完全全放弃谢秋盈,不愿再管她的生死,可当他接到医院电话时,还是忍不住为对方透露的信息暴跳如雷。
他讨厌违背自己曾经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忍着不赶过去,却无法再安坐在座椅上,几乎每隔一刻就要在书房中踱步走上一圈,最后为了寻求宁静,拿出那本由妻子苏霖开始做起,最终由他自己亲手做完的相册。
一开始的照片是黑白的,苏霖扎着两个辫子,站在父亲身后,笑得眉眼弯弯。谢正德静静看着,手指抚过她那时还带着点圆润的脸颊,心情一下放松起来。
她少女时的娇憨没有留下太多照片,苏家便家道中落,等她再有相片时,已经是和他一起白手起家之后。
他们两个一起站在照相机前,他拘谨地放不开手脚,原本因为太久没有照过相片也有些不适应的苏霖看他难得这副傻样,一时没忍住,低头轻笑,反倒铸就这张美丽无比的相片。
后来他们越来越忙,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一起兼顾事业,但还是坚持每年照上一些照片,以便老来能够一起窝在摇椅里慢慢地翻。
苏霖那时头上已经有些不明显的白发了,皮肤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光滑,但照旧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要他出差时记得给她带一支某某牌的口红,回来一擦,气色便好多了。
他都记得。
苏霖还笑:“以后孩子们都会长大,一个一个地离开我们,就跟飞出去的小鸟一样,想抓也抓不回来。到时候就只有我陪着你了,我也不爱动,就喜欢窝在椅子里,不多准备些能消磨时间拿来回忆的东西怎么行?”
谢正德拿下眼镜,将手背压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戴上。
这里的相片已经是苏霖生病以后的事了。
她越来越憔悴,眼里的温柔笑意也渐渐被病痛折磨得黯淡。可她看他这样惊恐,这样害怕,便忍着,也不对他说想放弃的话,陪他这样一天天地熬着。
直到他们遇到谢秋盈。
一个被遗弃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