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纨绔们不知道明通商行的幕后东家。
但他们的父辈,祖辈,能听到更多风声。其中某些人,甚至与商行有所勾连。
所以,夜里闹了一通,早晨便有人家派仆役来,把不懂事的儿孙拉回家训斥,或者撵到国子学不准出门。
桓不寿首当其冲,被捆回家,接受亲爹的辱骂和殴打。
哦,他被打得滚来滚去的时候,桓烽身边还站着个不男不女的少年,阴阳怪气煽风点火,指责他做事冲动不为家族考虑。
桓不寿记得,这货叫做许槐。
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偏被桓烽当作宝贝一样供起来,说什么伍子胥再世。这许槐多说一句坏话,桓烽就多抽一鞭子。
抽得桓不寿遍体鳞伤,满地是血。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回来以后,只觉疲惫烦躁。
“轻舟,谢轻舟啊……”他仰望着高悬的房梁,随意咕哝,“这日子真没意思,操他爹的,怎么过啊。”
谢垂珠看他半晌,却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来:“桓不寿,你为何替我隐瞒杀人之事?”
桓不寿噌地就坐起来了。
他急得直拿手捂她的嘴:“噤声!干嘛说出口!”
灵堂里并没有第三个活人。但桓不寿还是很紧张。他甚至忘却了躯体的痛,只顾教训谢垂珠:“你管我为什么隐瞒,我爱怎样就怎样,总之你别再问。”
谢垂珠被捂得喘不过气。
她一把扯开桓不寿的手,皱着眉毛,仔细打量他的表
情。
桓不寿骨相生得好,眉骨高,眼窝深,瞳孔色泽很淡,整张脸有种邪气的异域风情。只是这人向来蛮横粗野,神色总带着不耐烦,硬生生把眉眼间的邪气冲淡了几分。
被谢垂珠打量的时候,他不大适意地咬着颊肉,眼珠子躲来躲去:“看我作甚?喜欢我啊?”
谢垂珠反道:“我倒觉得,你总该不会是喜欢我,才替我隐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桓不寿蹦起来,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叫嚷,强行打断她的发言:“别乱讲!听着就恶心,瞧瞧我这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撸起袖子,转瞬意识到不对,猛地又扯好袖口,“懒得和你这种人呆一块儿,爷走了!”
随后夺门而出。
谢垂珠没说话。
刚才那一瞬间……她看见他手臂有很长一道伤痕。是新伤,约二指宽,长不可测,皮肉翻卷得狰狞。
***
北钧司查明通商行,得做个样子走流程。先封店,查阅账本,审问商行掌柜以及伙计。
即便谢予臻已经知晓大东家是顾铭之,也不能在一天之内,把相关的证据甩到顾中书令脸上。
这太明显,容易落人口实。
谢予臻做事谨慎,每一步都要考虑周密,不肯授人以柄。他现在,就该是个秉公执法体恤百姓的官,是怜惜堂弟的好兄长,有足够的理由对明通商行下手。
当然他也没作假。查办明通商行,除了对顾氏操戈,为民为弟并
非虚言。只是真实的他更冷情,所谓替百姓伸冤,更多是出于舆论考量。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谢氏深谙此理。
可惜顾氏称霸太久,狂妄得忘记了分寸,看待民众如同蝼蚁。
谢予臻坐镇尚书台,谋划着如何查处顾铭之,如何弄清当年谢未明的旧案。因为事务繁忙,他连着几天没有按时归家,总是到了深宵才回到蘅院。至于闻溪,受顾盼斐纠缠,分身乏术,也没机会在谢垂珠面前刷存在感。
谢垂珠给孟梁送完葬,次日继续上家学。一连数日没见到谢予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