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顾老爷子说得有些口干,随手举起杯盏饮茶。在闻家二老舒心的恭维声中,他扫视全场,总算注意到闻溪周遭的情况。
“予臻也在?”顾封先是看清了谢予臻的面容,笑道,“瞧瞧这人,蹭我家的酒水喝,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
早在四十多年前,成晋还不叫成晋,都城也尚未南迁,那时候朝政大权由尚书台总揽。尚书令一职位高权重,与前朝大衍丞相没有区别。胡人入关后,中原陷入乱世,皇家依附门阀士族,各方割据势力,闹哄哄争着抢着打个不停。直至迁都建康,政局初定,在多方势力的拉锯下,庙堂政权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尚书台地位渐颓,另设中书省与门下省,分掌朝政。其中,能与尚书台分庭抗礼甚至压倒一头的,便是中书省。
顾封作为中书省的主官,和尚书令谢予臻隐隐呈对立之势。
当然他自己不屑于承认这种对立,毕竟年岁已高,握在手心里的权势岂是谢家一个毛头小子可比的。
但面对谢予臻,顾封还是会不自觉流露出倨傲的情绪。
这种倨傲,便让他轻飘飘地“怪罪”谢予臻礼数不周全。
顾谢闻桓,除了出身较为粗鄙的武家桓氏,其余三家都根基深厚,彼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当下闻家二老互换了个眼神,闻母笑着接过话题:“谢大人和问渠向来感情热络,今晚碰了面,
自然要坐在一起叙旧的。”
既然提到了谢予臻,闻母也便下意识望向前方,“话又说回来,犬子问渠性子惫懒,能结识谢大人这样的挚友,真是他难得的福分……分?”
她的音调硬生生打了个弯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
顾封老眼昏花,犹自眯着眼睛往那边看:“问渠旁边坐着谁,是哪家的孩子?穿青色衣裳的……瞧着倒挺乖。”
瞧着挺乖的谢垂珠,正致力于把酒盏从闻溪手中夺回来。
“哥,我叫你哥。”她诚心诚意道,“你不能再喝了,我觉得你现在有点疯。”
上首的顾老爷子似乎还在和闻家人商业互吹,开场祝词都没讲。就这短短一会儿功夫,闻溪已经推杯让盏地整了七八杯酒了。跟她的互动也演得越来越过分,从喂酒到摸头发,眼瞅着要上嘴。
旁边谢予臻的脸色黑得能研墨。
闻溪弯着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含笑道:“轻舟是害羞了么?”
因为喝得太多,他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浸润着水色的唇微张着,整个人斜倚在案边,俨然一幅醉酒美人图。看着没啥力气,手里端的酒盏却巍然不动,任凭垂珠怎么掰都不松开。
“差不多就得了。”垂珠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做戏是做戏,发酒疯可不行啊。”
闻溪回应道:“这就是做戏嘛。”
谢垂珠看他恍惚的眼神儿,怀疑这人已经酩酊大醉。
闻溪:“来,亲一个
。”
“……”
亲你大爷。
谢垂珠对着闻溪凑过来的嘴,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啪地一声钳住他下巴,还不忘抓起手边麈尾挡住两人的脸。
主要是为了遮挡围观的视线。
说真的,不管顾老爷子和闻家双亲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其他人差不多快憋疯了。疑惑的愤恨的不赞同的视线,几乎要把谢垂珠的脊背烧穿个洞。
再说闻家父母。
闻母已经看到了自家儿子的精彩表现。
她一眼瞧见闻溪和个清秀少年拉拉扯扯抢酒盏,就知道事情要坏。
闻溪身患怪病,触碰男子便会生出红疹。这秘密只有她清楚,连夫君闻晟都不知道。
怪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