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街在建康城北边儿,周围一带都是商业区,不算特别热闹喧哗,但很有种寸土寸金的调调。若说先前的南风馆属于声色犬马之地,青雀街的氛围就比较高雅,来往进出的都是贵胄子弟,相识碰面还要客客气气作揖寒暄,仿佛身处学馆官署。
谢垂珠这种穷人打扮,走进去就很显眼。
不过她一点都不慌。
人都要流落街头了,还有啥可慌的。想想需要拿药续命的谢青槐,以及无所着落的住处,垂珠胸膛里便升腾着滚热的胆气。
就像几年前,她还未及笄的时候,在乱马和死尸间拉着青槐山上跑,寻求桓宴的帮助。
人被逼到绝境时,总是要豁出去的。哪怕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某些个身份矜贵的人物打交道。
谢垂珠很快找到了字笺所说的梦觉茶肆。这家店铺门面特别阔气,想忽视也难。
门前有个揽客伙计,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盹儿偷懒。她拿出闻溪的字笺,对方不情愿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再看一眼,轻慢的神情立即变得十分恭敬。
“请小公子随我来。”
店伙计弯腰屈膝将她迎进去。谢垂珠踏进大堂,视线扫了一圈儿,只见里面聚集着十几个年轻士子,或执书交谈,或伏案写字,案上只摆了茶水点心。
气氛过于文雅,倒不像是茶肆了。
谢垂珠只匆匆扫视,便被伙计引出大堂。经过弯曲回廊,又进一座园子,石径斜长,竹兰
掩映,耳边有淙淙溪水之声,口鼻皆是草木芬芳。
她踩着石径走了半刻钟,隐约听闻前方有谈笑声。店伙计止住步伐,恭恭敬敬兜手停在路边。
“前头便是听雨轩了,主人正在会客,小公子且过去罢。”
主人?
谢垂珠注意到店伙计的称呼,挑了下眉头,没问什么。
她沿路向前,没走多久便见到一处雅致敞轩。其间五六人,或坐或卧,都是褒衣博带气度泰然。闻溪坐在正中位置,微微笑着,与周围人说话。
“长山兄言之有理,但伦常之事在于情理,并非尊卑一说可解……”
他的嗓音依旧悦耳低沉,像初春的溪水漫过玉石,堆积在梅花枝头的白雪跌落地面。而他今日穿的是一袭月白长袍,乌发仅系半幅巾帻,细长的发带垂落下来,颇有些仙气飘飘的气质。修长手指搭在麈尾上,指腹缓慢摩挲着褐色柄端,动作带着某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谢垂珠站在敞轩外听了一耳朵。闻溪所讲的,大约是关于君臣父子纲常的问题,但也不涉及什么朝廷政务,只是征引典故古籍论述观点罢了。
士人不议政,重清谈,是当世普遍的风气。
闻溪没让谢垂珠等太久。
他说完一段话,便起身行礼,对诸位客人致歉:“我有小友到访,暂且失陪。”
说话间,温润的桃花眼弯起弧度,望向轩外的谢垂珠。较之前次见面,他的神情增添了些许缱绻温度,仿佛
两人真是什么关系亲密的友人。
谢垂珠默默在心里噫了一声。
行啊,这人现在就演上了。
是笃定她会答应扮演同性眷侣的提议么?
闻溪出了敞轩,向谢垂珠伸出一只手:“我们去别处叙话。”
谢垂珠看着他悬在半空的右手,知晓这是牵手的意思。可她还不能就此配合演戏,事情还没谈呢,哪能开始扮情侣?
怎知闻溪突然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挽住了她的臂膀,笑着开口:“走罢,我等你好久了,心中甚是思念。”
敞轩内的宾客齐刷刷投来视线,眼神夹杂着好奇与揣测,以及某种可以称之为卧槽的情绪。
卧槽,闻溪和人搂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