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乌蒙蒙的,头顶上轻雷阵阵,黄包车的雨棚支着,风中黑晶晶的雨梭子,还直往人的身上乱砸。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珍卿看?不清前面的路和?周围的景物。
她的眼前,总闪着一束幽蓝的火焰——这?是刚才做实验留下的影像——鬼火大概也是这?颜色的。
她心里?一阵发慌,一阵发堵,眼睛里?也觉着酸涩。
关于施祥生的一幕幕景象,一帧帧地在眼前播放,扰得珍卿心神不宁。
到了施祥生在的惠慈医院,杜教授去前台询问,得知施祥生的病房是306。
珍卿他们一路找过来,才找到病房302时,听见前面一个病房,有人大声地说话?。
一个男人,用一种卑劣而得意的语调,冷笑着说:
“……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你从生在我家里?,我就给你戴上
了锁链,我叫你看?门?你就得看?门?,我叫你吃屎你就得吃屎!哪里?由得了你!……
“你就算是真的死?了,你的棺材上也写着‘岳施氏’,你的尸身,也埋到岳家的祖茔里?……”
还有一个柔弱的女声,在讶异而凄惶地哭着,她说了两句话?,但声音太小听不清。
珍卿径往声音的源头去,又听一个中年女人开腔:
“傻女子,你有福都不会?享。岳家那么大的家业,你一辈子享受不尽,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白?白?送出许多?医药费,你父亲脸上无光不说,你夫家心里?不痛快……”
杜教授和?珍卿走过去,他们还没有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对?打扮体面的中年男女。
矮个头的男人长得不丑,高个头的女人生得很胖。
这?两个人情绪汹汹,趾高气扬地走远了,没太注意珍卿和?杜教授。
刚才那番关于“狗”的言论,必是出自此?男子之口了。
他旁边眯缝眼的胖女人,正拿一张小檀香扇子,在悠悠地扇凉风了。
杜教授大皱其眉,看?那远去的一对?男女,难道有点爷们儿气地说:
“这?样一对?父母,是会?叫女儿生不如死?的!”
说着,杜教授神情复杂,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事?。
珍卿敲门?进?去,在床边啼哭的女人的,看?着珍卿两人发了一下愣。
然后她连忙止住哭,从凳子上起身说道:
“你是杜同学吧,难得小生,还有一个朋友,说来就来了。”
珍卿走到施祥生的床前,她姐姐轻推妹妹的肩膀,一声声轻轻地唤着:
“小生,小生,你醒醒,你朋友来看?你了,杜同学来看?你了。”
珍卿坐在凳子上,翼翼地看?施祥生。才半年多?没见,她瘦成一把骨头了。
她原来娟秀的脸庞,现在瘦得凹陷了,她的脸色是腊白?的;她古典美的樱桃小口,也没有一点血色。
若非她家人表示她还活着,珍卿觉得她真像是死?了。
虽然她们住过同一寝室,但其实交往少得可怜。
现在这?样对?面而坐,也是颇天荒的头一回。
珍卿心里?漫上一阵恐慌,她连忙跟杜
教授说:“爸爸,你去问问医生,施祥生她……她还能不能……”
杜教授示意她不必再?说,他已明白?她的意思了。
施祥生迟缓地醒过来,眼睛迟滞地半张开,虚虚地看?了珍卿半晌。
她终于睁开眼了,她还是活生生的人!
珍卿颤抖的心,总算平复一些了。
施祥生看?了珍卿一会?儿,虚弱地绽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