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天下午,我在二楼睡觉,忽然感到引擎声碾过头顶。</p>
紧接着,张树在外面一顿狂喊:‘泉儿!出来,咱们去干大事!’我下楼看,吓了一跳。”</p>
“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两辆重型摩托,车屁·股后,系着大团蘑菇云似得,粉红爱心气球,用金漆喷上‘孟幽原’三个大字。”</p>
“张树穿着黑色铆钉皮衣,坐在其中一辆上。那时正是八月,烈日当头,他戴着头盔,汗液在中间的防风罩后面一路喷涌,眼睫毛都凝着厚重的雾气,整个人像是要在日头下,化成一滩脓水。”</p>
“我一看,立刻就知道这家伙想要干什么,骂了几句娘,还是跟他骑着摩托,一路轰到音乐学院。”</p>
“进了学校,正碰上学生们下课,潮水一样往外涌。”</p>
“我俩靠着教学楼下一棵香樟等,憋着一股劲,谁也不说话,直瞪得眼睛冒烟,终于看见孟幽原,跟在松散的队伍后面走出来。”</p>
“她穿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站在两根大理石廊柱下张望,像在等候着谁。”</p>
“那时,摩托车旁边已经围了一批人,大家见状,四肢和喉咙开始骚动,张树从座位底下摸出一个播放器,开始放黑豹的‘Dnbreakmyheart’。”</p>
“在窦唯冷冽的声音里,孟幽原终于扭头朝这边看,目光对上我们,忽然死死咬住嘴唇,脸上出现了一片让人摸不透的怅惘。”</p>
“两秒钟后,晏文也出现在她身后,双手自然地放在她肩膀上,看到我们,表情也跟着僵住。”</p>
“两张脸,一样忧郁干净又漂亮,迎着门廊外面的霞光,背后是教学楼瓷砖墙,像一幅刚完成的油彩,流动的油墨,在洁净粗糙的白纸上寻找凝固的孔隙,所有人都不出声。”</p>
“我率先清醒过来,喊了一句晏文也,你去死吧,扑上去就要干他。张树死死拖住我的手,我实在受不了他眼里的伤痛和哀求,转身扯掉那些气球踩烂在脚下,重新发动摩托。”</p>
“车子驶过教学楼的时候,老晏从旁边花坛后走出来,依然是成套的黑衣黑裤,手里拎着两瓶冰饮,寸头,露出额头上一块椭圆疤痕。”</p>
“他站在路边看我们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种骨子里的平静和冷淡,让我再次怒火中烧。”</p>
“我拧转笼头直冲过去,轮胎几乎要碾过他的脚背,他也不避让,我侧身朝他脚上啐了几口,用最脏的脏话骂他。”</p>
“老晏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脸上甚至带着一层薄薄的颤动的笑意,不像揶揄,也不像讨好。”</p>
“而像是打雪仗被塞了一脖颈雪,浑身打着哆嗦冒冷气,却只当做一场游戏浅浅地笑过。那张脸,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忘。”</p>
张泉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p>
把头转向窗外,她身旁的落地窗,染着一层淡淡的橘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