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慢慢穿越平整光洁的玻璃,停在对面写字楼楼顶,用嘴梳理羽毛。</p>
整座城市都像被打上一层虚影,所有高楼都像被压矮,所有道路都被挤窄,时间在这些扭曲变形的缝隙里游走。</p>
我看见张泉在轻轻张合着双唇,却分辨不出她在唱什么。</p>
下一秒,我好像听见楼底传来隐隐的人声,我告诉自己,这是二十六楼,根本不可能。</p>
然后才意识到,声音是从记忆里传来——</p>
有一年冬天晚上,老晏又在巷子里跟人打架,我听到动静,立刻冲到窗前看。</p>
那家伙剃着光头,身子比老晏高出一截,出手特别野,却始终放不倒他。</p>
眼见着越打越凶,旁边聚起一群人,没人敢上前拉架。</p>
过了一会儿,警车开进巷子,下来几个执法者,把两人像破胶皮一样撕开。</p>
老晏靠住墙头,脖子上几道血痕,一边喘气,一边把手摸进兜里,似乎想要摸烟。</p>
旁边的执法者走过来,扇了他的脑门。</p>
老晏拿烟的手臂一下僵住,抬起头,目光像两根锋利的长钉,戳进对面那张脸,连呼吸都变得滞重。</p>
那执法者愣住,目光畏惧起来。</p>
我也跟着屏气,两秒钟后,老晏整个人却又松懈下来,歪头笑一下,指着爆谷机朝我喊:“娇娇,帮晏伯看一会儿!”</p>
我点点头,看他一言不发地爬上警车。</p>
那个傍晚,我就像个临危受命的战士,连吃饭都端着碗,不肯离开窗户半步。</p>
我妈在后面,边抱怨我傻气,边大声跟我爸絮叨。</p>
那些话,落进我半凉的碗里,被一字一字地和着饭粒吞咽。</p>
“别看他平时老实巴交,动起手来狠得要命。你知道他年轻时候为什么被抓?听说他爸的橡胶厂倒闭,跟主任有很大关系。”</p>
“他爸自杀后,他就拎着一瓶二锅头,闯进那个财务主任家,砸碎瓶子,一手捡一块碎片,进门就插·进主任眼睛里。”</p>
“主任当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血喷了满脸,那家大儿子气疯了,拎起一壶刚开水就往他身上浇,他身上被烫得不成样子,到现在都不能穿短袖短裤……”</p>
“娇娇,快过来吃菜!那破机子勾了你的魂啦!”</p>
……</p>
“我想,我的魂,真的被老晏勾走了,那天我站在窗口,一直等到他回来。”</p>
“差不多晚上九点,老晏斜着身子走进巷子,把两袋炒米糖从窗口扔给我,又蹲到地上炸出许多金黄的爆米花,用塑料袋装好,挂到疯人院的铁栅上,才慢慢回家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