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看到她被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带上开往南洋的船,和满船花哨的货物一起拉走了。
有人说,她分明是被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带去了南方。
吉普车摇摇晃晃,她也跟着摇摇晃晃,像一根被折断的柳条……
总之,那一趟,周小水去了,便没回来。
他带着干粮,四处寻了大半年。
回到村子时,满头白发,跛了脚,瘦脱了相,头发蓬乱,满眼苍凉。
从此,再也没有人站在院子里洗头。
水泥地上,一年到头总是干干的,像是他龟裂的脸皮。
他自然也想起,死在产床上的儿媳妇夏芳如。
那丫头出生在邻村,从小便被人夸头发好,夸来夸去都是一句,“跟周家女人似得。”
他找人给儿子讲亲时,便再没想过别家的丫头。
两个年轻人婚后,关系亲近,不久就有了孩子,厄运却再度降临。
他记得那天,夏家丫头躺着被从产房里推出的时候,身上那层薄布,怎么也盖不住头发。
发丝黯淡了,拖在水泥地上,在惨白的光线里刺拉作响。
像是一层乌黑的脚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铺天盖地朝他笼来……
记忆里,那些发尾,缀成暗影,纷纷扬扬从脑海掠过。
他感到眼角有些发痒,用力闭了闭,再睁开,视线“砰”地撞在地上。
才发现奶瓶早就滚落到墙角,小周蔓已经睡着了,梦里还在**着。
他定定看了女孩一会儿才记起,原来他已经做爷爷了。
他张开五指,一遍遍梳理周蔓软软的头发,像在用力清洗着什么,他感到掌心被灼烧,坑洼的眼角有泪爬出来。
他弯下了身,把额头贴紧周蔓的脸颊,轻声说:“蔓蔓乖,等过了百天,咱们就去镇上剪头发,把头顶剪得光光的,以后再不留长头发了。”
爷爷怎么也想不到,将近三个月时间里,周蔓的头发,像野草一样疯长。
到百日那天,竟已长到耳垂,又厚又密地蓬在头顶。
额前几缕黑发,盖住半副眉毛,远看像戴了一顶黑色瓜皮帽。
那天下午,爷爷把周蔓抱到镇上理发店,没等进屋,蔓蔓便像察觉到什么似得。
闷头往他脖颈下钻,爷爷拍着她的脊背,一边低声安抚,一边踩着满地碎发,找到最里面的皮质座椅。
双臂拥紧女婴,缩进座位里,瞪着镜子,周蔓也呆望住镜中的自己。
爷爷戳戳镜中那双眼睛说:“蔓蔓要剪头发啦,再不剪就要盖住眼睛啦,盖住眼睛就不漂亮啦。”
爷爷轻轻抚弄着周蔓的额头。
理发师站在他们身后,惊奇地看着女婴头顶蒿草般的黑发,一边打开电推剪。
就在机器嗡鸣的瞬间,老人察觉怀里的女婴身体,一下僵住。
他的胸口,也跟着凉下来。
下一秒,便听见胸口处,爆发出撕裂般的嚎哭,像从地底传来。
这哭声,一度让他有些耳鸣,怀里小小的身体,也变得又烫又软,脑袋摆动。
短小的四肢,互相撞击,像是上紧发条的玩具火车。
轰隆隆要从他的臂弯里挣出来,闯入街头,撞个粉碎。
理发师大概没想到,刚满百天的婴孩,会有这样愤怒的举动,举着剪子呆站着。
店里客人们看过来,眼底有讶异和不满。
爷爷扭头苦笑,嘴里连声抱歉。
转回身去,却像忽然下定了决心,嘴角一发狠,压紧周蔓的肩膀,对站在身后的人说:“不要紧,剃!今天必须剃干净了!”
老人说完,便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