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女人头发多,命却短。”
护士小娟和小红,猫着腰,在产床边清洗刀具,说话声压得极低,眼里交换着秘密。
手术室里的空气,浸透起黏稠的血气,变得异常闷热。
床上,肚腹隆起的女人,双腿抽·搐,持续的呻·吟声止住一瞬,猛地爆发出惊叫。
惨白的灯光下,女人浑身颤·栗。
果露的肚皮,像是一颗饱·满的白桃,细密一层绒毛下,汁水震荡,似乎马上就要从肚脐眼的位置破裂。
主刀医生徐明,扭过头骂,“还不来帮忙!再嚼舌根,我把你们舌头都搅烂!”
护士们连忙扑上前,一人扶住产妇肩膀,一人压紧脚腕,不足五平米的产房,被撕裂的声音填满,徐医生愣住了。
他很少遇见,喊声这么凄厉的产妇,听上去,像要呕出魂魄。
他加紧手上的动作,额上涌出细汗,顺鼻梁挂到嘴角。
一头一尾的两个护士,却异常安静,埋着头,神情专注,嘴巴崩成细线,似乎要把什么声音封锁在喉口。
忽然,小娟抬头去找小红的眼睛,隔着那具剧痛中扭曲的身体,她们眼神碰撞,却不发一言。
她们看见,孩子湿漉漉的脑袋,正探出母亲身体的裂缝。
就在整张皱缩的小脸,要全部挤出的时候,那条缝隙,猛地收缩两下,仿佛在吮·吸孩子的头颅。
仿佛是母亲后悔了,不舍得了,要把这个孩子重新吞回体内。
徐医生半蹲下了身,肩膀收拢,抓紧孩子的身体,往相反的方向用力,像一名拉栓开火的战士。
随着母亲喉咙里,一声绵长的嘶吼,孩子出生了。
这是个瓷娃娃般漂亮的女婴,鼻子小巧,皮肤纯净,出生起,便生着满头茂盛的黑发。
此刻,她的头发沾满黏液,像一团湿棉线绑在头顶。
小娟从徐医生手里接过孩子,将她放上护理台,用毛巾擦拭。
几分钟时间里,产房内鸦雀无声,小娟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一边回忆起刚才的场景
说道:“真奇怪啊,这孩子像戴了假发似得,滑出来时,把我吓一跳,那么多头发,好像还在动,晃眼以为爬了满头的小虫子。”
护士小红连忙贴上去,眼睛眉毛迅速挤成一团,语速极快,“我刚才也被吓得不轻,她妈妈喊叫的时候,她那头发就在我手底下乱撞,黑得像墨,滑得像泥鳅。”
“就那么缠着你的指头,活过来了似得,我还以为哪里透风了。想了想,不应该啊,窗户和门,都关得紧紧的。”
小娟朝小红挤了挤眼睛,“不是跟你说过嘛,这家的女人,一个个都怪得很。”
她把孩子裹在被子里,定睛看着,像是怕被手里的孩子听见,压低了声音,“这家的女人头发多,把命数都吸干了,往上数几代,都没几个活过25岁的。”
话音落定,产房里寂静得可怕。
小娟打了个哆嗦,还要接着念叨。
小红却先甩着胳膊尖叫起来,“不得了!光顾着讲话,小孩到现在还没吭气!待会儿,徐医生又得要搅烂我们舌头,”
她说着便夺过女婴,扯开棉被,抓紧她两只细脚腕倒提起来。
另一只手握成空拳,用力拍孩子后背,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宝宝宝宝,哭出来,哭出来……”
她像敲打一个年久失修的钟摆一样,拍打孩子的后背,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嘴角不时哆嗦一下。
大概拍到第十三下,孩子终于咧嘴哭叫起来。
哭声清亮,像潺潺水流。
她松一口气,扭头笑,却发现小红身体僵硬,半张着嘴,正惊恐地盯着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