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您忘不了,您骗得过别人,但您骗不过听你说出此诗的人,您亦骗不过当初信誓旦旦说出鸿鹄大志的自己。”白饵看着季青云高大的背影,她发现,季青云确实比以往憔悴了不少。可她至始至终都相信,就算这个世道会变,体态神形会变,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初心是不会变的。就算千千万万的人会变,季青云一定不会变。
闻言,季青云觉得莫名的可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白饵还是那个白饵,还是那个愿意相信世间一切美好正义的白饵,还是那个愿意在他耳边孜孜不倦提醒他去相信希望的白饵。可她终归还是一个女子,一个从未涉身于这场龙盘虎踞的政治较量的女子。她自然不知道对方的势力有多么强大,强大到让任何人无法喘息。他尝试过挽救一切,可一切已经是一场残局,任何孤勇,都只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季青云转过身,冷冷道:“那只不过是三年前的一场混沌之举,那些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就当酒后戏言,白姑娘何必记得那么清楚。”
“眼前您所遭遇的境况,本质上和三年前并无差别,现在的季大人,也只不过正喝着一壶烈酒,决意要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而有些话,白饵还是要说,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因为他敢逆水行舟,他敢咬定青山,他走的是一条异于凡人的路。眼下多少王孙贵胄沦为风人的走狗,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初的立场就不够坚定。而您不同,您有自己的初心,正因如此,您才步步高升,直入青云。”白饵道。
“沉舟侧畔千帆过。或许你能看清三年前的政治时局,但三年后的政治时局你未必能看清。你可知,明日我黎桑君主将要斩首于断头台,所有黎桑还没死的官员都得亲临现场,亲眼看着我国君主人头落地。杀一儆百,莫大的羞辱!”季青云紧着眉怒道,转瞬又无奈摇了摇头,“这足以说明,漠沧皇早已一手遮天,黎桑已是回天乏术,日薄西山。”
白饵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黎桑君主死了,不就群龙无首了吗?到时候整个黎桑都将分崩离析,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不,不会这样的,这只是一面。母亲常说,福祸相依,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白饵对上季青云的眸子,又道:“国难当头,君主将亡,定有众多谋士义愤填膺,那些贪生怕死的走狗会怕,总有人不怕,总有人会揭竿而起。一切总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心存希望,只要初心不灭,不是吗?”
季青云无话可接,与其说无话可接,倒不如说,是他不忍打破白饵内心可贵的希望。毕竟,她一介女流,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唯有内心残存的一点希望和信念。同时,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白饵,那个能歌善舞的秦淮歌女,她有着一颗强大的自尊心,这颗自尊心非比常人。可是,她越是如此,眼下,对她来说,只会越增加自身的危险。
这个世上,本就知音难觅,他遇上了,却又生逢乱世。他突然很想念以前的时光,白饵只要在水榭歌台做她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他亦可一如往常同她谈经论道、解惑解忧。再静静听她唱上一曲,所有的烦心事都能顷刻烟消云散。
只可惜,回不去了。而他确实如白饵所言,他同三年前一样,正喝着一壶烈酒,准备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一边是风人的不可违抗的欺压,一边是曾经信誓旦旦的许诺,两边都是刺,无法作出选择,索性就不作选择。或许,这就是苟活。
突然,门外闪现出一个黑影,转瞬便是紧张短促的的敲门声。
季青云眼中闪过警觉的光芒,示意让白饵藏入画屏之后,以免节外生枝。灭了灯盏后,才把门打开。
藏在画屏之后的白饵,透过缝隙,她发现,进门的是一个穿得一身漆黑的蒙面男子。男子警惕地阖上门后,转头将面罩扯下,随后,季青云吓得跪在地上,紧急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