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东,鄞波江。
杨柳依依,随风招摇。
一个穿白色衣裙的女子正从清晨潮湿的雾色中走来,肤色白皙,颈如蝤蛴,眉是细长的柳叶眉,眼是丹凤眼,黑白分明如黑夜与白日,但那样好看的眉眼却似掩在雾气之中,朦朦胧胧,带着愁意。
身后跟来一个藕色衣衫的少年,眉清目秀,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站在宋聊聊身旁,与他一起看着清晨空空荡荡的鄞波江,河面上偶尔有白鸥掠过,惊起一圈细细的波澜。
宋聊聊开口问:“有消息了吗?”声音清脆悦耳,细听却带着微微的冷意。
宋朝朝摇了摇头,小心安慰道:“阿姐,许大哥许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所以给耽搁了,你……你莫要忧心。”
那姑娘微微皱眉,面上忧色更重,“阿燕不是不守约的人,他说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即使真有什么事,他也会请人捎信回来。”而且之前明明收到来信,说是生辰之日一定能够赶到,那样笃定,可现在距离她十九岁生辰已然过去了七日,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抿了抿唇,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不能回来了,而不是赶不回来了。
会是什么事?
会不会……会不会是最坏的那种?
听说,外面的世界都是极乱的,特别是那个遥远的江湖每天都有人受伤,每天都在死人,无休无止的争斗,兴之所至的比试,一言不合就可以发生的刀剑相向,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地方,死亡更是司空见惯。
宋聊聊想起她十六岁那年,她曾亲眼看见许燕山受伤时候的场景,后背上被刀刃划开了两道长长的伤口,起因仅仅是因为许燕山出言帮助了在茶楼的说书先生两句,就引来那些人的暴怒。
那时许燕山不敢让父亲瞧见,便等到夜里从墙上翻到了宋聊聊的院子。
为他清理伤口,上药时,那人明明痛到极致,冷汗淋漓,却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这是我行走世间,行医救人,锄强扶弱的勋章。”
将伤口作为勋章,这人怕是有病,宋聊聊腹诽。
她上药的时候,故意下手重一些,瞧着许燕山痛的龇牙咧嘴,冷笑着问:“以后还多管闲事么?还去看外面的世道么?”
许燕山踹息着笑道:“去。”
“为什么?”宋聊聊皱眉问,“是朔东不好吗?”
“不,当然不是。”
“那是宋府不好?”
“自然也不是。”朔东乃富庶之地,他们又长于宋家高门大院之中,不曾吃过半点苦头,如何能不好?
“那是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许燕山出乎意料的重复道:“朔东很好,宋家也很好。”
宋聊聊愈发不解,“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走?你知道的,父亲希望你留下帮他打理生意,阿朝也希望你留下陪他骑马射箭。”宋聊聊是一个从来不喜欢问为什么的人,但那夜却连问了三次为什么?
许燕山微微一笑,“因为出去了朔东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是这样苦的,迫于生计贩卖小儿的夫妇,因染上花柳病被赶出来的花楼姑娘,为了省几两银子而放弃治病的阿婆,为了争夺地位权势杀人的男男女女。”
“他们都病了,有些是身体上的病,有些是心里的病。”那人这样说,“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我能救很多很多人。”
看着那人面上的表情,宋聊聊便知道,她没有办法阻止许燕山去外面那个世界,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
从前,许燕山在宋家待到七八岁的时候,总是喜欢拉着宋聊聊看那些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子,不同的是,他看的多是江湖侠义,而宋聊聊则多是儿女情长。
于是十三四岁的许燕山走进了话本子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