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九八年的这一代,说成是90后觉得太小,划分到00后又觉得太老,总之是饱受委屈和历经坎坷的一代。2003年,我们在念学前班,非典突然爆发,疯狂肆虐,中国一片萧肃,那是我们第一次同传染病近距离接触。2010年,我们小学毕业,宁谐市的教育部召开整改大会,比我们低一届的学生开始使用人教版教科书,而我们这一届成了北师大版教科书的终结者。2013年,我们面临中考,体育考试的总分莫名由三十分调高到五十分,原本考试项目中的握力改成了跳远,第一次感觉到不起眼的二十分扼住了我们命运的咽喉。2014年,虽然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只想默默祈愿,高中这三年不要再让我收获印象深刻的事了。
年后,大家都忙着走亲戚、联系之前的同学,我们七个也没能履约再聚到一起。书桌上久置的几本寒假作业开始一层一层地蓄灰,安静得像本来就该有那般模样,渐渐地,也不再有人注意到它们的不堪。
街道上一直有着炮竹燃放后的红色纸屑,有些被残火烧久了,褪成黑灰色的碎片,跟着路过的清风飘去海拔更高的地方。
我和我的叔叔顾子辰正游走在年味浓浓的宁谐市街头。顾子辰是我爸异母异父的弟弟,比我爸小十七岁,比我大十岁。现在在b市一所知名的理工大学读研究生,只有放寒暑假时才回来一趟。我爸开始参加工作那会儿,家里遭遇了变故,兄弟俩就一直相依为命,他像我爸一样很疼我。可能是他的年龄相对于我爸妈来说和我相差不大的缘故,而且从小是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我对他的情感远超过普通的叔侄,更多的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虽然他和我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还是尊称他一声“叔叔”。
他经常是张一本正经的脸,想问题的时候总忍不住搓搓上嘴唇边上冒出的一小段胡渣,喜欢穿格子衬衫,就算冬天也要把它套在毛衣外面,鼻子、嘴巴、不经意的笑容,也说不上来哪有点像林陌的感觉。
“叔叔,我想吃苦咖啡,”我松开顾子辰的手,走向明清街靠近巷口贴着“蒙牛”广告纸的第一家批发商。从我记事起,顾子辰就承诺我,每年过年都带我来明清街吃雪糕。明清街是宁谐市最老最旧的一条街,顾名思义,是明清朝时候保留下来的街,据说还有个美名叫“小北京”。但现在的它逐步开始商业化,一些旧以前的建筑变成了格局好看的街市,传统的摆摊和叫卖声搬进了规规整整的酒馆和饭店,就连老一辈人的绝活手艺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你不是一直吃火炬的吗?”
我发出“嗯”二声的调调,“火炬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掀开盖在冰柜上厚厚的一层垫子。
“半年不见,换口味了?”
“那可不,我跟你说啊,苦咖啡其实挺好吃的,我和……”
顾子辰取出两根苦咖啡,在冰柜上放了四块钱后,牵着我的手走到前面去了。
“小浅,高一这一学期感觉怎么样啊,”顾子辰柔和的语气烘热了蹿到手心里的水气。
“额,那个,要怎么说呢,”我接过顾子辰从撕开的包装袋里拿出的雪糕,“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我爸啊,不然我又得听唠叨了”,顾子辰灰黑色的风衣带子被我拉扯得在空气中画着弧线。
“好,”顾子辰撩了下我有点长的刘海,“没事儿,你说吧。”
“嗯,”我咬了一口雪糕正中间的脆皮,“叔叔,你不知道圣中有多可怕,一天跑三次操,还是三圈儿,每天早上五点五十八就得站在学校广场上,晨读是站着上的,早饭是抢着吃的,晚自习要到十点多才结束,更要命的是每周都有考试……”
我很全面的吐槽了一遍圣熙中学后,在顾子辰看来却像是过往云烟,只换来他淡淡的一句“很正常啊,私立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