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其实是一种很让人绝望的东西。它们很多,又很单调,当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则是茫茫一片,荒凉无边,好像这个世界上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你走不出来,也逃不出去,只能陷在里面。相较而言,天空就好很多了。它很辽阔,却又是那么的自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它又是那么蓝,像是水,却又多了几分澄澈。看着它,时间仿佛都静止下来,只有云朵在缓缓移动,最终漂流到不知什么地方。
“要是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
弗莱仰面朝天,眼球溜溜地转着。他已经这样躺了好几个小时了,动也不动。这不是养精蓄锐,积攒力量,休息并不能让伤势好转,最多只是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他也想像拉斯洛先生所说的那样,一步一步走出这片荒漠,在坚持到极限之后,体力不济,晕倒过去。而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得救了。而身旁还有个美丽的少女,她又是高兴又是责备地说,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差一点就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多么具有戏剧性啊。
但这是不可能的,维尔坦外围军团的驻地实际上还相当的遥远,就算是野牛号全速行进,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他,一个浑身是伤,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的废人,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哼。这简直就是梦话。
弗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能感受到气力正越来越弱,身体变得不听使唤,每一次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而每一次的疼痛都如刀割般清晰。身边也没有什么调制好的治疗药剂,就算是有,也没什么用,他伤的太重了,除了牧师直接使用神谕进行治疗之外,他这条命是捡不回来了。
所以,在死之前,他至少要为所有失去了的索取更高的代价。这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哈罗德,拉斯洛先生,彼得,还有商队里的所有人。
这是复仇,最猛烈的复仇。如果有魔鬼此刻降临在他的身边,他会毫不犹豫地同它签订契约,出卖灵魂,哪怕魔鬼愿意付出的代价只是在那个杂种的脸上留一道疤也好。
想到这里,弗莱露出残忍而快意的表情。体温不知不觉又高了起来,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总是这样,一会清醒,一会糊涂,脑袋里混乱地放映着拼接的画面,有的是过去的回忆,温暖得让人心碎。有的是刚刚发生的那些最让人绝望痛苦的画面,它们被特写、放大,倒放,重放,像是一根根钢钉扎进眼球,刺激着你不断回忆,不断经历。还有些诡异的色彩,不该在这个时间里出现的人或事,它们全都搅和在一起,越扩越大,膨胀得简直就要从太阳穴里爆出来。
只有一样东西是清晰的,闪电的那张脸,那张微笑着的,不把一切放在心上的臭脸,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满不在乎地摧毁的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弗莱又无法抑制地愤怒起来,牙齿狠狠咬合在一起,吱呀作响。杀了他,这就是弗莱在生命最后一段里要做的事情。不久之前,他在野牛的残骸里,找到了一把鹰眼改步枪,这玩意是专门用于狩猎的远距离猎枪,精准度优秀,配有瞄准镜,在三百米之内都能造成有效的杀伤。再加上那颗暴龙晶,即便现在已经虚弱成这样,弗莱也有把握,两枪之内,在那个杂种的脑袋上开一个血洞。
但前提是先找到他。而且不能被他发现,这是偷袭,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要怎么做到呢?
弗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里流出了黑色的血。恼怒,愤恨,在心头涌动。他的时间本来就已经不多了,而现在应该是主动出击的时刻,却又被身体拖累,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啊。弗莱不想认命,他试图站起来,但就是做不到,无论意志多么坚定,但身体就是没有办法做出相同的反应。
弗莱惨笑,他闭上眼睛,祈祷休息能让他稍微恢复气力。